他本以为季琢会立刻离去,但良久之后,那玄色的鞋尖都未动上一分。
他略略有些吃惊,抬首去看季琢:“季公子,你为何······”
未待他将话说完,季琢滚烫的唇瓣便覆了下来,沈已墨猝不及防,忘了阖上眼去,反是睁大眼睛望着季琢的容颜。
季琢并不深入,只吻了须臾,便松开了沈已墨,又坐回位置上,唤来小二哥,也要了一碗芹菜肉馅的小馄饨。
方才的吻明明无半点旖旎,亦不掺杂情/欲,甚至双方唇上皆是油腻的肉汁,却轻而易举地使得沈已墨的腰身酥软不堪,以致于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之后,见季琢如他一般要了碗芹菜肉馅的小馄饨,他的心口更是好似生了蜜糖一般。
季琢淡然地扫了沈已墨一眼,道:“沈公子,你站着作甚么?”
沈已墨吸了口气,极尽勾引地笑道:“自是在等季公子再吻我一回。”
季琢自己也不知为何方才要吻沈已墨,听闻沈已墨这番邀请,他盯住了那精致难得的眉眼,不发一言。
季琢主动吻过沈已墨两回,沈已墨还道季琢对自己动了心思,但眼前的季琢面无表情,目光亦是平静无波,沈已墨忽然觉得有些失望,若季琢从未主动过也就罢了,可如今······
沈已墨直觉得难堪不已,他迅速敛去勾人的笑意,一瞬后,又露出纯良的笑来:“季公子,你慢用,我先上楼沐浴去了。”
他说罢,转身便走,还未走出两步,却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带入了结实宽厚的胸膛中。
他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颌,紧接着滚烫的唇瓣便覆了下来。
沈已墨阖上眼,温顺地伸手抱住季琢的背脊,任由季琢动作,却又忘了该张口让季琢进来,直到季琢的舌钻进唇缝,敲击着他的齿列,他方后知后觉地开启齿列,将自己的软舌与娇嫩的口腔一并展露了出来。
季琢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亲吻间,不慎咬到了沈已墨探过来的软舌。
闻得一声呜咽,季琢匆匆地结束了亲吻,紧了紧揽在沈已墨腰身的手,蹙眉问道:“可是疼了?”
适才那一下算不得疼,但见季琢如此一本正经地发问,沈已墨便得寸进尺地道:“疼得紧,季公子你须得补偿我才是。”
季琢松开沈已墨,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沈已墨双目灼灼地打量着季琢,刻意地在下身那处徘徊许久,末了,视线钉在季琢的唇瓣,笑吟吟地道,“季公子,待用完膳,你与我一道沐浴罢。”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季琢不知该如何反应,又却听得沈已墨道:“季公子,你莫要害臊,我不过是作弄你而已,你当真作甚么?”
季琢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却暗忖:他若坚持要与我一道沐浴,我怕是不会拒绝罢,我今日定然是中了邪了。
沈已墨在桌案前坐了,又拉了一下季琢的衣袂,仰首笑道:“为作补偿,还请季公子与我一道用膳罢。”
季琢颔首应允,坐下身来。
待俩人用完膳,沈已墨便将之前之事与季琢一一讲了。
季琢听罢,淡淡地道:“许再过些时日,阿娆姑娘会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兄长。”
沈已墨慈悯地道:“她若是能全数忘却,倒是件幸事。”
他说罢,站起身来,欲要上楼沐浴,却见许初然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客栈。
沈已墨来时用了些身法,因而比许初然要快上许多。
许初然瞥了眼沈已墨,便上了楼去。
入了夜,又到了戌时,纸人并未出现。
季琢在楼上打坐,沈已墨在大堂坐了,又要了一壶金坛雀舌。
现下大堂中空无一人,只夜风欢快地从外头涌了进来,将沈已墨面前的那只蜡烛的火焰打得瑟瑟发颤。
沈已墨饮了一口金坛雀舌,这金坛雀舌香气清高,极易入口。
直至子时,忽地,有一把稚嫩娇柔的声音嗔道:“公子,你怎地不等我醒来便走了?”
沈已墨一抬首,便见纸人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她发间多了支珠钗,在瑟瑟的烛火下,一片流光溢彩。
纸人在沈已墨身旁坐了,又羞又怯地道:“公子,我这珠钗好看么?”
沈已墨含笑答道:“阿娆姑娘你姿容卓丽,戴上这珠钗是极好看的。”
“是么?”纸人嫣然笑道,“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喜欢,公子,你可曾见过我哥哥?”
沈已墨心下有些吃惊,这纸人恐怕见过许初然之后,便记起了前事罢?
他面上半不露,摇首道:“从未见过。”
纸人瞅住沈已墨,目中盛满了失望,可怜兮兮地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幼犬一般。
她低喃着道:“哥哥死前答应我要来寻我的,我等了他这许多年,他怎地还不来,莫不是将我忘了罢?”
沈已墨寻了个借口:“他许还在地府等着投胎罢,姑娘莫急。”
纸人得了沈已墨的安慰,笑逐颜开:“公子,你的金坛雀舌可否分我一杯?”
沈已墨伸手为纸人倒上一杯,纸人饮了一口,方入口,清香无匹的茶水便从她后脑勺坠了下去,打在地面上,晕出一滩水渍。
纸人又饮了一口,低喃道:“不知我喝上几杯金坛雀舌才能等到哥哥?”
第76章 第四劫·第十二章
纸人又饮了一口,低喃道:“不知我喝上几杯金坛雀舌才能等到哥哥?”
纸人说罢,思及了许初然,怔怔地瞧着沈已墨问道:“公子,你觉得许公子会是我哥哥么?他生得与那画像有五六分相似,许······”
纸人登地站起身来,激动得手舞足蹈:“许他便是我哥哥罢。”
这纸人初见许初然时,完全未意识到许初然长得似她的兄长,昨日强行带走许初然也是因许初然道她是鬼,是秽物,又不许她亲近。而今日她会突然意识到此,怕是那张画像的缘故罢?
沈已墨思索间,那纸人一把拉了他的左手,不住地摇晃着,道:“许公子一定是我哥哥罢?我早知道哥哥定然会言而有信的,他定然会来寻我的。”
纸人无血无肉,手一片冰凉,但纸人面上的神情却十分暖和,沈已墨不知如何言语,只柔声道:“阿娆姑娘,我为你倒茶罢。”
沈已墨从纸人掌中抽出手来,倒了一杯金坛雀舌递予纸人,纸人接过,却不饮,她认认真真地盯着沈已墨道:“许公子是我哥哥罢?”
沈已墨心下为难得不已,那许初然虽十之八/九便是纸人的兄长,但许初然这一世对纸人是又厌恶又惧怕,哪里会像上一世临死前允诺的一般宠溺纸人。
见沈已墨不答,纸人将手中的金坛雀舌饮尽,随即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放,便欢欢喜喜地叫嚷起来:“哥哥,哥哥,你在么?我是阿娆呀。”
已然转凉的金坛雀舌自她后脑勺流下了,“滴答滴答”地伴着纸人稚嫩娇柔的嗓音,在这静寂无声的子时显得既可怖又凄凉。
话音落地许久,楼上都未有半分动静。
纸人委屈地眼角溢出泪来,回首朝沈已墨道:“哥哥他是不要我了么?他还骂我是秽物,不过是只祭奠用的纸人,他一定不愿意理会我了罢。”
沈已墨心生怜惜,起身,抚摸着纸人乌黑的发丝,不答,反是道:“阿娆姑娘,夜已然深了,你快些回家去罢,若是晚了,婆婆该担心了。”
纸人趴在沈已墨怀中哭了一阵子,吸吸鼻子,道:“那我走了,我明日再来寻哥哥。”
片刻后,那纸制的马车疾驰而来,纸人上得马车,冲着沈已墨挥了挥手,远去了。
沈已墨望了眼夜色,饮尽了余下的金坛雀舌,便上楼歇息去了。
次日,又是子时,沈已墨点了一壶金坛雀舌与一碟子龙井茶酥,等待着纸人的到来。
过了丑时,纸人方姗姗而来,她一面往客栈里头走,一面抱怨道:“婆婆非拦着我不要我来寻哥哥,我讨厌婆婆。”
那老妪应是怕纸人被许初然伤着了,才如此百般阻拦的罢,可惜,纸人既然遇见了许初然,她的记忆定会渐渐恢复,对兄长的执念只会愈发强烈。
沈已墨含笑着邀纸人坐了,又递予她一块龙井茶酥,道:“阿娆姑娘,你喜欢吃龙井茶酥么?”
“龙井茶酥?”纸人接了过来,铜铃般的双目盯着浅绿色的龙井茶酥,半晌,方摇首道,“我不爱吃龙井茶酥,但哥哥喜欢吃,我不愿扫他的兴,便装作喜欢吃的模样。”
沈已墨初见纸人,纸人便取了其中一食客的龙井茶酥来吃,却原来她竟不喜欢么?
纸人陷入了回忆里头,悠悠地道:“当年我与哥哥过得极为艰辛,但因我喜爱此处的金坛雀舌,哥哥每日努力攒钱,约莫一月余便会带我来饮上一回。一日,他见邻桌上了一碟子的龙井茶酥,便问我要不要也来一碟,我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龙井茶酥上来了,我咬了一口,实在不喜那滋味,但哥哥尝了,却连声称赞。至此之后,只要带我来此处饮金坛雀舌,哥哥便会再点上一碟子龙井茶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