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屏幕——屏幕显示的是一条短信，短短的七个字表明了发信息者的无奈和烦恼。
——你究竟想怎么样？
离收到短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他点开对话框慢条斯理地回复。
——出来见一面吧。
“我会制造希望。”赵旭笑着回答陆寻。
第十章
遍地花开，满目五彩缤纷，就连天上的云朵都被染上紫红色。一只彩蝶扇动着翅膀，灵巧地落在李旻曦的发根上。他不敢动，生怕把它吓走了。
李旻曦只能瞪圆小眼，透过余光观察发根上的小生物。
“阿曦。”有人在唤他。
回过头，矮小的他只能艰难地昂首，然后看到发梢上的蝴蝶飞走了。
“阿曦。”是院长，一个年过五旬的女人，耳鬓飘荡几条白发，眼尾鱼尾纹一条一条的，李旻曦每次看见都会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平。
眼前的白裙子晃来晃去，接着他就被抱了起来。他特别喜欢被院长温柔地抱进怀里，暖暖的，十分舒心，只有这会儿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院长身上永远散发一种淡淡的芬芳，他曾经很不解这是什么味道，后来才知道那种气味来源于后院的兰花。
阿曦，不久后你就会家人了。那个抱着他的女人这么说道，不过家人是什么？他不是孤儿吗？
你会有抚养你的父母，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会有自己的小玩偶，会有自己的宠物，他们会待你很好很好。
他们会待我很好很好。
阿曦，这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礼物，你要离开了，院长就把它交还给你。
红色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对耳坠，红色玛瑙石在微弱的光线下倒映着自己的脸庞，亮晶晶的，仿佛藏着另外一个小世界。
“阿曦，你才12岁，怎么就学人打耳洞了！”周慧丽捧着李旻曦的脸，拧紧眉又气又无奈。
李旻曦笑嘻嘻凑过去蹭周慧丽的脸，果不其然，他的母亲那原本一丁丁点儿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就跟着同学去弄了。”他拿开周慧丽在自己脸上搓来搓去的手，说道。
“但是你还小……亲爱的！你看看你儿子呀！”周慧丽见自己招架不住儿子，回头就朝伴儿喊帮手了。
李旻曦探过头去问自己老爸：“爸，好看吗？”
李伟向他们两母子各看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报纸：“挺好看的。”
周慧丽用力点李旻曦的额头，埋怨道：“就你们两父子一通气！”
“妈——”李旻曦抱住她，讨好地说，“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就臭美。”周慧丽笑着推开撒娇的儿子。
李旻曦嬉皮笑脸地拿起自己书包就往房间跑，其实他打耳洞不是为了好看——他只是想早点戴上封藏在红盒子里的耳坠。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早上九点。深色窗帘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李旻曦缓了很久才坐起身。
拉开窗帘，冬日照亮漆黑冰冷的卧室。李旻曦伸了个懒腰，然后倚着墙壁呆愣地瞧窗外被雪压得抬不起头的枝杈。
梦中场景还历历在目，开着兰花的孤儿院，慈祥和蔼的院长，以及他最亲近的养父母。一切都那么深刻，就如同昨日。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朵，恍然想起自己在临睡前把耳坠放在了床头柜边。
这么想着，他急匆匆地回头去找自己的耳坠——直到看见那闪烁的两颗玛瑙石才放下心。
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李旻曦攥着耳坠看了过去。
——下午五点，我在你宿舍门口楼下等你。
李旻曦看了看现在时间，早上九点半。他拿起手机沉思了会儿，等到屏幕再次暗了下去又扔回原处。好像，本来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阿曦，不久后你就会有家人了。
阿曦，我和你爸爸要出去赴宴，你去吗？那你要好好看家啊。
阿曦，起来吧，伯父伯母会伤心的……以后姐陪着你，姐陪着你呢。
我叫赵旭，你的双胞胎哥哥。
李旻曦倒头躺在床上，举高手，指尖下的耳坠闪闪发光，小小的玛瑙石左右晃动，里面藏着他所不知晓的另外一个世界。
或许，如果他人好的话，我能尝试着接受。
他凝视着耳坠，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李旻曦出门前给郭明越发了短信，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来吃饭，不用给自己准备。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他总是不见郭明越，有时候想找他出去玩儿也没找到人。
又思及自己待会儿和赵旭站一块儿，有可能会让人提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他回头又戴上一顶红色毛织帽，再围着一条围巾，直把半张脸都快遮挡住。其实他和赵旭两个人二十多年来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下，气质和性格截然不同，除了那相似的五官，一般人都不会把他们两个往双胞胎这层关系上套。
就在他对着镜子思考自己还要往哪儿打扮的时候，桌面的手机响了。
李旻曦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围巾打个结，方才接通电话。他就是想让赵旭等，没有任何的理由。
“我在你们楼下了。”赵旭懒洋洋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耳朵。
李旻曦走出阳台，朝下望。他看来看去也没见半个人，过了会儿才望到树下停着一辆黑得锃亮的跑车。
最新款的L740跑车，李旻曦多次在杂志上看到这个型号，无数次感叹土豪的世界是多么的奢侈。
“败家子。”李旻曦毫不犹豫地唾弃。
赵旭笑了，道：“下来吧，我都看到你了。外面太冷我就不出去了，你直接打开车门进来就好。”
李旻曦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坐你的车了。”
赵旭问：“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可以开自己的车。”李旻曦站在阳台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那梦寐以求的跑车。
赵旭似乎又笑了：“我以为你会很想坐一下这辆车。”
李旻曦暗骂这人不要脸，奈何自己的确很想坐进L740跑车里体验一番。反正也有免费司机，自己其实也不吃亏。这样想着，他就释然了。
“我下去，你等我一下。”李旻曦说。
“好。”
挂了电话后，赵旭透过车窗见阳台站着的李旻曦往里屋走。他仰靠在座椅上，随着音箱播放的曲调低声哼唱。
第十一章
约莫半小时后，赵旭终于见到李旻曦姗姗来迟的身影。然后他就看到李旻曦毫不犹豫地拉开后座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坐前面。”赵旭透过车内镜看向李旻曦，握着驾驶盘的指尖轻轻敲着。
李旻曦抬眼不哼声，挤在车座的角落扭头望车窗外头，完全没有依循赵旭的意思。鼻间仍旧是清淡的兰花香——属于眼前这个向导的信息素，只不过比在舞蹈室邂逅的那次要更浓些。
他觉得很舒服，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孤儿院后花园里清冷的兰花，但同时他也很别扭，因为他的情绪正在被这种气味无意识地引导着。
眼前的向导很强大，李旻曦警惕地想到。
两人间僵持了很久，直到三首歌都过去了，赵旭才稍微退让一步。
“坐上来吧，我们好好聊一下。”他软和了语气道。
李旻曦似乎觉得那包裹着自己的兰花香逐渐淡去，可是他没领情：“这样也能聊。”
赵旭问：“你是不是在怕我？”
李旻曦轻微怔了怔，随后笑了：“你是多不要脸啊？”
“但是你坐在了离我最远的距离，你的信息素和你的神情动作都在告诉我……”赵旭挑起眉头斜斜看去，“你在怕我。”
“我不是在怕你。”李旻曦皱起眉头，他已经是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了，甚至能保证自己信息素的变化微乎其微，却没料到赵旭连沙粒那么小的波动都能感知到，“只是你的兰花香太呛人了。”
赵旭启动了车，说道：“喜欢吗？”
李旻曦不明所以地望去。
赵旭说：“兰花香。嗯……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
李旻曦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又深知自己骗不过赵旭。这向导的强大不仅在于他的感知能力，还在于他的洞察力和辨识力，李旻曦把大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赵旭被向导院的人视为偶像了。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赵旭把车开出了宿舍区域，缓缓开口，“很浓的蔷薇花香，很像你。”
李旻曦缩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稍微抬头时触及到赵旭有意无意的视线霎时间又把目光缩了回来，皱着眉毛凝望窗外飞驰的风景。
他能从车窗里隐约望见自己稍微泛红的耳根，点缀着耳坠下的红玛瑙石。
在酒吧的时候他听过许许多多调情的话语，却没有一句比刚才那句似褒非褒的句子更让人脸红心跳。
与赵旭共乘一车的过程不如李旻曦想象中的糟糕，大概是因为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在这一个小时的车程内，彼此之间的对话还不足十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