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之前给我任务，我就去调查了。据你们目前所得到的线索而言，我就得出了两个推论。”他字正腔圆地分析，“第一，杨将军以及其夫人——也就是你们的生父生母，之所以销声匿迹一年，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还有可能也是为了隐瞒你们的存在；第二，根据老大的养母所说，当年只看到了杨将军只身前来。而李旻曦被孤儿院收留的日子，也大概是那天左右。”
“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你们的生父母就是当晚走散的，而且是迫不得已。那么又联系上你们从廖教授那边得来的消息，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杨将军他们当年得到了什么秘密，从而被人追杀。只是我也没想到，究竟是什么导致他们一定要分开行动，而且你们也被迫分开。”
赵旭之前只了解前半段话，而后半段话显然也是第一次听。他沉默了半晌，说道：“母亲说过，那晚我发了高烧，而且我小时候身体状况不太好。”
叶辞色颔首：“那便是了。谢夫人曾是特务组的军医，还是你们生母的至交好友，如果在当时状况下找她是最妥当的选择。”
李旻曦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放回碟子上，实在有些食不下咽。叶辞色的话中信息量太大了，他得好好消化下。
“那为什么是我……”他顿了顿，捏了下耳垂下缀着的银链，“在孤儿院那？”
叶辞色抬眼看了过去，又看了眼赵旭。赵旭握住李旻曦空着的那只手，向叶辞色点了点头。
叶辞色斟酌了下词语道：“这也是我起初困惑的地方，所以我会先假设。我就先假设，他们当年隐藏的住址会不会就很接近孤儿院？或者说，孤儿院有足够的实力背景可以保护两母子？接着，我们就去了你小时候待过的那家孤儿院调查了。”
“我们？”赵旭挑起眉。
“白俊。”叶辞色说，“他总不放心我一个人，整个调查基本他都陪同着，我拗不过他。”
赵旭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叶辞色现在没这个心情和赵旭抬杠，干脆只盯着李旻曦。
李旻曦被这么一看，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那家孤儿院，那疼爱呵护自己的院长，都曾是他的家。尽管不那么美好，却是无法泯灭的回忆。
“其实这个调查不困难，唯一的难点就是当年收留你的院长两年前就退休了，我们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了她。你们可能想不到，院长跟你们的母亲可熟悉了。就在那年，你们的母亲每个星期都会去一次孤儿院，替那里的儿童教教课，或者送些小甜品。那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而那时候你们的母亲估计都怀胎六七月了吧。”
“所以啊，当初在门外看到兜着你的小箱子，再看到这对耳环，院长就知道你就是那好心女人的儿子了。”叶辞色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的，忙捧起桌上凉了的茶润润嗓。
李旻曦听得懵懵懂懂的，又犹如当头一棍，敲得他满脑袋昏昏沉沉。所以当初院长才会特别疼爱他，这倒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亏他小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自恋得忒久的呢。
赵旭挠了几下李旻曦的掌心，让他回神。
“那最后呢？”李旻曦吸了吸鼻子，问道。
赵旭这时候插话：“我就让辞色调查了下附近是否有多年未有人居住的住宅。”
“结果还真被老大猜对，真找到了。”叶辞色耸耸肩，“距离孤儿院大概一条街吧，挺隐蔽的。不是，应该说孤儿院本来所在的地方就隐蔽的，只不过你们父母拿来藏身的住宅就更加隐蔽了。围着的是山是水，小房子都几乎被埋在里面，要发现还真不容易。”
“依现在看来，就是世外桃源，可以隐居修炼的那种。”他最后补充道。
李旻曦皱着眉：“你们进去过了吗？”
叶辞色摇头：“进不去，门有密码，我破解不了。”
“若蛮横破解我怕会有危险，所以我就让他停止调查了。”赵旭关上平板电脑说道。
就连叶辞色都不能破解出来的密码，可见这密码设计得十分巧妙。如果他们再找不出来解决的方法，只怕是永远都无法探究最后的真相。就差最后一步了，而他们偏偏被阻挡在这步上。
李旻曦咬着唇，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发愣。他迷迷糊糊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想清。
赵旭回头凝视心不在焉的李旻曦，再回头和同样看过来的叶辞色对视。叶辞色张嘴动了动，终究摇头。
尽管赵旭起初提醒过他，让他面对李旻曦的时候委婉一点。但作为多年的情报和勘察员，他从来都是实事求是。又要顾及当事人的情绪，又要一五一十地汇报情报——这还真是做不来。
第四十三章
叶辞色走了之后，气氛顿时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余下有条不紊的呼吸声在响动。
过了很久，李旻曦站起了身，托起桌上沾着面包屑的盘子拿回去厨房。
“我去喝水。”他说道。
赵旭凝眸注视李旻曦的背影，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李旻曦的身影拐进角落再也见不着时才收回视线，打开平板电脑，屏幕画面依旧停留在孤儿院的照片上。
啪——厨房里传来清脆的碎裂声，赵旭怔了下，放下平板电脑往厨房快步走去。等他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看见李旻曦正低头对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发愣。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碎开的玻璃，又像游离在别的地方。
赵旭皱起眉：“阿曦。”
李旻曦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看向赵旭。他张了张嘴，最后牵扯出似平常的笑容。
“不小心手滑了下。”他若无其事地去拿门后的扫把，边扫玻璃碎边说，“这杯子我还挺喜欢的，回头要再买一个才行。”
赵旭走上前去，摁住李旻曦握在扫把柄上的手背。李旻曦低着头，睫毛在眼皮下刻画了淡淡的阴影。
“这里我收拾吧。”赵旭把扫把夺去，说道。
李旻曦抬眼望赵旭，赵旭没有去看他，自顾自地打扫起地面的碎片。李旻曦无意识揉捏自己的耳垂，闷声不哼地绕开赵旭走出厨房。
他之前来说喝水也仅仅是借口，然后玻璃碎开的声音就像在他本来茫然的大脑里炸开似的，把他吓得心乱如麻。他庆幸赵旭没有多问，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
李旻曦走回去客厅，在沙发上呆坐了好一会儿。电视机旁边摆着密密麻麻的满天星，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把它们晒得更加灿烂，一团云似的黑影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渐渐的，影子缓慢地往右边移动，越变越长。
这束花还是李旻曦和赵旭在一次去超市的路上买的，当时花店门口就摆满了姹紫嫣红的植物，李旻曦一眼就相中了被挤在中间好不显眼的满天星。满天星花朵小而零碎，和旁边那些玫瑰、茶花、百合等相比起来，显得特别小家子气。
赵旭那时候还好奇李旻曦什么时候对满天星突然感兴趣了，李旻曦就装模作样地说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说实在的，他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一小片蓝色的满天星被争艳的花朵簇拥在中间，像蛋糕中间的夹层馅儿似的，特别可爱。
直到买回来插进花瓶里，李旻曦都无比欣慰自己当时的眼光。只要每次坐下来看着它们玲珑小巧的样子，似乎什么烦躁的心情也会跟着轻松下来。
身旁的位置突然陷了下去，李旻曦的头被摁向旁边刚好枕上有点膈人的肩膀。
“心情不好？”赵旭平静地问。
“自从你找上我之后，我总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挑战。”李旻曦挪了挪脑袋，找了个舒服点的地方继续靠着。
“对不起。”赵旭像抚慰宠物似地一下又一下揉捏李旻曦的后颈肉。
李旻曦呼出一口气，阖上眼没再说话。
赵旭的道歉于他而言无济于事，反倒更像是赵旭把责任全部都担在自己身上。这很不符合情理的，毕竟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毋庸置疑的真相，除非他们不再计较过往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他要面对的困难，却由赵旭来承担责任。从养父母因事故出事后，什么时候会再有人这么无条件地包容自己了？这么些年，无论是病是痛，他都没有埋怨过，争的从来都是一口气。哪怕是对最好的朋友，他整天也是嘻嘻哈哈的样子。
真累了的时候，李旻曦就会想，已经没人疼你了，熬下去吧。
“只有这时候，才觉得你是我的哥哥。”
互相依偎了良久，李旻曦突然静静地说道。
“你不诚实，阿曦。”赵旭捏了捏李旻曦的耳朵，意味深长地道，“你忘记在床上怎么叫我的吗？”
在两人欢爱的时候，赵旭总是爱折腾李旻曦，让他叫自己哥哥。非常恶劣可耻、令人发指的行为。
“滚滚滚！”李旻曦尴尬得要命，脸红着对赵旭拳打脚踢。
赵旭任李旻曦往自己身上捶，反正落在身上的力道就像雨滴似的，不痛不痒。等李旻曦折腾累了，他就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开心点了吗？”赵旭一边揉李旻曦的指骨，一边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