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问过那朋友,一条蛇的血治疗两个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我到时候看能不能从王爷那里讨来几颗清元丹,如果量足够的话,那么完全治愈的希望会大很多。只是……也不知道王爷肯不肯赏赐。我尽力试试吧。”秦时本来是打算事情谈成之后说的,但还是忍不住给他们透个底,免得让他们太过于失望消沉了。
秦时也不用挑明,他刚才说清元丹只供皇帝用,但是如今天下这情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帝用得的,齐王爷自然用得。
底下的人自然也是没有人问齐王爷为什么可以赏赐清元丹这种傻问题。
云染侧眸静静的盯了云疏两眼,看着他轻微颤动的唇,云染深知父亲肯定是极其抗拒再跟楚明亦扯上关系的,云染理解并且赞同。但同时他心中又有别的想法,他希望父亲的眼睛能彻底好起来。今天这个清元丹若是在别人手里,他便要想尽办法的弄来,但不巧,丹药却掌握在楚明亦的手里。可云染的态度是,他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是楚明亦,就愤愤不平的让父亲放弃这个绝佳的治疗机会。
换句话说,如果楚明亦不愿意给,他就是抢,也要抢来。
云染转过脸,对着秦时的颔首:“那就多谢了。”
云疏敛眸,一语不发。
为了方便安排大夫和跟进治疗,秦时留他们在府上住,陆长亭没有客套,就应下了。
到了安排的房间坐下后,云染习惯性的想招阿染来吩咐一点事情,可一回头,身侧却没有那道熟悉而安静的身影。
他愣了片刻,才想起阿展被秦老爷带着去看他的房间去了。
是啊,阿展现在成了秦家的大少爷,今天过后绝对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时时刻刻的跟随在他身边了。一想到这个,云染心里竟十分的眷恋不舍,还有一种浓浓的不适应。
陆长亭好似他肚子里的蛔虫,见他微微侧着身,单手支着脸颊,面露些许怅然之色,便凑近了,眸光黑亮璀璨,仿佛一片揉碎的星光,“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我去做吧,云老板。我会为你尽忠一辈子的。”语气温柔诚恳,而且透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甜味。
云染黑亮的瞳眸将他定定的望着,冷了好几天的脸色终于裂开一点缝隙,朝着他弯了弯嘴角。
阿辞正在云染的怀里窝着,将他的话听了个正着,不由捂嘴笑道:“爹你这是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陆长亭故作威严的嘶了一声,曲起手指敲他的额头,“这孩子,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阿辞转头就跟云疏大声告状:“祖父,我爹欺负我!”
云疏被他一喊,恍然回神,循声转过脸来,“阿辞,怎么了?”
云染看着他神魂不属的样子,想了想低声在阿辞耳边说了几句,阿辞点点头表示收到,然后从他身上下去,跑到云疏身前,软糯糯的喊:“祖父抱抱阿辞嘛!”
云疏自然将他抱起来,握着他软软的小手亲了亲。
阿辞问:“祖父能治好眼睛,能看到阿辞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祖父……没有不高兴。”能治好眼睛他当然高兴,但他只是,真的不想再跟那人扯上一丁点关系了。
“嗯!”阿辞重重点头,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将云疏望着,畅想般的语气说:“等祖父眼睛好了,就可以陪阿辞捉迷藏,扑蝴蝶了,还可以教阿辞读书写字,一起去骑马赏花,一想到这些,就好开心好开心呀。”
“祖父也好想天天看到阿辞……”云疏将阿辞抱紧了些,嗅着他身上小孩子独有的干净气息,仿佛有一道阳光直射入他原本满是阴霾的心脏,脸上的表情也不由明亮温和了许多。
阿辞又拍着胸脯认真的说:“如果祖父怕蛇的话,阿辞到时候陪着你一起喝!”
云疏被逗得噗嗤一下笑了,又立刻嗔道:“胡闹,那是有毒的,你怎么能随便喝。”
阿辞稚气的嗓音又疑惑道:“可是,秦伯伯不是说吃了那个解毒丹就没事了吗?嗯……如果解毒丹不够的话,阿辞还是算了吧,就不陪着祖父一起喝那什么蛇血了,不过我还是会为您鼓劲的。”阿辞又抱着他的胳膊软绵绵的撒娇,“阿辞真的好想祖父能够快点好起来,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事情能一起做了。想想就好期待啊!”
云疏愣了许久,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不由朝着云染那个方向“看”过去。
他以为这些话是云染教的。
他却不知,云染跟陆长亭却也早就怔住了,因为陆长亭刚才在旁很明显听到云染只是嘱咐阿辞,让阿辞去陪陪祖父,逗他开心一下。
云染跟陆长亭对视一眼,阿辞这孩子真是……云染原本还想着拿了药之后如何瞒着父亲让他吃下去,看来现在,应该是没有必要了。
“祖父真的不怕蛇吗?阿辞有点怕。不过,阿辞最怕的还是狗,狗最讨厌了,还会咬阿辞,呜呜呜呜呜呜呜。”阿辞仿佛提起了伤心事,揉着眼睛伏在云疏的怀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假哭起来。云疏纵然知道是装哭但还是立马紧张兮兮的问怎么会有狗咬他,阿辞于是又绘声绘色的讲起自己小时候的凄惨遭遇了。云疏听得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听得只呼气,一会儿又疼惜的将阿辞抱在怀里揉了又揉。
就见阿辞红润的小嘴开开合合,又叽叽哇哇的东扯一堆,西扯一堆,稚气的嗓音仿佛清泉流淌,一定都不让人觉得烦。云疏早就被阿辞带偏,不复刚才的沉抑表情,不时的跟阿辞说笑,脸色都渐渐的好了许多。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夜,月明星稀。
狭窄的小屋内,赵烟儿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坐在墙角,发丝凌乱,脸色惨白,木然的敛着眸,仿佛将自己隔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云染沉着脸盯了她半晌,再也抑制不住的怒气翻涌。
这天在秦府住下之后,他就让人把赵烟儿给转移到了这里。再来拷问,她却看着他疲惫的说了句:“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然后就低下头目光放空,不肯回答他的任何追问。
云染原本请来的画师想让她描述当时那个女人的相貌然后画下来,好找父亲确认抢走孩子的到底是不是东珠。赵烟儿却摇头,低低的说:“时间太久,我不太记得了。”然后仍旧是叹息的重复那句话,“杀了我吧,阿染。”
云染因为她的态度暴躁到了极点,他深深的呼吸,来回走了几步,指着无动于衷的赵烟儿恨声道:“我告诉你赵烟儿,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想死可没这么简单。等我找到了孩子,再来跟你算前尘总账!”
赵烟儿似乎晃了一下神,隔了片刻,她才轻轻的摇头,“找不到了……”赵烟儿似乎盯地上的某处,眼神空白无光,“我找了这么多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去哪儿找去。不如杀了我,一命抵一命。”
“抵命?”云染眼中迸射出暴怒的光芒,咬牙冷声:“如果杀了你,我的孩子能立马出现的话,那么我绝对毫不犹豫。但是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说实话!”
赵烟儿满身的死气沉沉的闭上眼,抿了抿干枯的嘴唇,连说话都有几分有气无力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没骗你。”
云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满身的急怒还未消散,如画般的眉眼间萦绕着戾气,冷锐得令人心颤不已。
纵使云疏看不清楚,却还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忙问他怎么了。
云染听见他的声音回神,抬起眸来,这才发现房间内竟然有其他人,嘴唇微动,他没说话。
云疏放心不下,牵着他的手还欲再问,云染将他轻轻的不容置疑的按着重新坐回去了。
扫了一眼坐在旁边面色为难不停低叹的秦时,还有正用那双大眼睛眼巴巴盯着他的阿展,云染调整了一下气息,缓了缓才不解的问怎么了。
这个时辰了,还来他们的房间,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不成是跟治疗父亲的眼疾有关?
云染正待细问,阿展却倏地动了,瞅一眼秦时,瞅一眼云染,挪着步子慢慢的蹭到了云染的身侧,像是找到了一个习惯的位置,清秀的脸上露出点放松和高兴的神色。
云染转过脸,撞进他那双清亮中透着坚定的眸子里。
阿展委屈巴巴的冲着他扁了扁嘴,缓缓抬起手扯住他淡紫色的轻纱薄袖,不明显的晃了晃,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好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
云染跟阿展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不用说话,他从这个眼神里立马看出了问题所在——阿展恐怕是不想留在秦府,而是想继续跟着他。
从满脸苦笑的秦时那里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说实话,云染心里其实是暗暗高兴的。
且不说跟阿展朝夕相处这么些年,早已经成了对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说现在要对抗楚明亦,本来就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武力最高的阿展走了,对他来说,不可谓影响不大。
但是……视线落在秦时那隐痛哀切的脸上,云染不由沉默了。
此时此刻,没人能比他更能感同身受的理解这位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