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总是这样,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明有主见,从来不让他操心,反而是他这个当爹的,粗心大意,丢三落四。只是去买个馒头都能买的走错路,把儿子弄丢了。唉!
陆长亭正心神不安的时候,脚边有重重的跌落声伴随着杀猪般的哀嚎声响起,陆长亭错愕无比的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个灰头土脸的男人,然后见他刚挣扎着爬起来,又有一个脸颊哭得涨红的小男孩堪堪砸到他身上,将他重新砸的趴下。
陆长亭这才注意到,原来他所站的路口边就是一间赌坊,瞧着就规模很大,里面哄闹的声音即使隔了厚厚的门帘还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而刚才将人丢出来的正站在大门口,是个穿着蓝色的布衣,高束着黑发,模样清瘦的少年,看着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陆长亭暂时还没搞清楚状况,脚边的男人将已经哭得直抽噎的孩子用力推到地上,浑浊的眼睛透出一股渴望的光芒,连滚带爬的朝着那个还未进去的蓝衣少年恳求:“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肯定会翻本,你悄悄的放我进去,我赢钱了肯定给你银子,你让我进去!”
蓝衣少年也不说话,湛黑的眸沉沉静静的,就这样看着他靠近,然后在他爬到脚边的时候……毫不留情抬起脚就将他给踹走。
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陆长亭微微皱眉,他现下也大约明白了状况,肯定是这个男人赌钱输光了,老板不让他继续赌了,所以让人把他赶出来。
这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都要对一个孩子也这样粗鲁?特别是这个孩子跟阿辞看起来差不多大,先被丢出来不说,刚才又被掀翻在地上之后头都磕破了,躺在地上哑声无助的哭着爬都爬不起来。如果谁敢这样对他的阿辞,他一定会拼命!
陆长亭没料刚把孩子给扶起来半抱在怀里,那个赌徒红了眼睛,轰的撑起身就朝着这边奔过来,然后扬起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孩子的脸上,孩子被打懵了,满是泪痕的脸上留下了迅速红肿的印子,反而陡然间停止了哭泣,浑身抽搐。
赌徒表情狰狞的狠狠唾了一口:“你个没用的东西!只会哭哭哭!卖不出去一钱银子还得浪费我的粮食!你个赔钱货!要你有何用?!老子回去就淹死你算了!!!”
说着便要将孩子从陆长亭的怀里夺过去,陆长亭刚才是压根没料到他会打这一巴掌下来所以没防着,此时见他动作粗鲁的想过来抢孩子,他伸出持剑的那一只手格挡开,然后将孩子给稳稳的抱起来,又一迅猛的闪避,躲开了他又恶狠狠抓过来的手。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惹得在旁围观看热闹的人叫了一声好。
孩子似乎这时候才猛地回神,撕心裂肺的哭起来,但是因为嗓子哑了,那嘶声喘气的哭音听起来更加的揪心。
陆长亭不是亲爹都看得心里一疼,但是这个赌徒明显没有这个心思,他本来还生气有人把这个赔钱货给抢走,但是现在,他算计的摩挲着下巴,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陆长亭。
陆长亭一边拍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冷声说:“你是孩子父亲?”
“我当然是,不然还能是你啊?”
“你如果再这样对孩子,休想我把他还回去!”
赌徒一听,琢磨出点意思,一改刚才的凶狠暴怒,反而露出又黄又黑的牙齿别有心思的冲着陆长亭一笑,“不还不还,少侠您要是看得上他,不嫌弃,给十两银子就成,这孩子就归你了!他年纪小,稚嫩的很,伺候起来绝对别有味道!十两,只要十两就够了!”
陆长亭一开始还没听明白他话里的龌蹉意思,然后发现他笑得十分猥琐,似有深意,这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顿时被惹的满腔怒火!
他非常不可置信,这人竟然为了有钱再去赌,连这种出卖儿子的事情都干的出来,还说出如此无耻的话 !!!
陆长亭心里一时愤恨不过,实在对这人是无话可说,他抬起眼来用力瞥了眼赌坊的招牌。
万祥赌坊。
沾染了赌字的,何来祥?更别说什么“万祥”了。这真是讽刺!
他行走江湖时,也曾见识过赌坊里的那些黑心的伎俩,赌坊老板跟伙计设下圈套让你尝到赢钱的甜头,然后不知觉得越赌越大,越赌越输,之后最后血本无归,而赌坊老板坐收盈利。
“也不知是谁人开了这害人的赌坊,让人迷失贪婪,害人害己,就该早早的夷为平地才是!”陆长亭感觉怀里的孩子抖的厉害,一时气不过就脱口而出。
孰料他的话刚落音,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这赌坊是我开的,如何?”
第3章 第三章
陆长亭一愣,循声抬眸,就见赌坊厚重的门帘被掀起,一个约莫二十来岁,黑发半束,身穿轻纱紫衣,面容极其秀美清冽的人负手缓步走出来,那人踱步下阶梯,一边靠近,一边用那双耀眼美丽的黑眸漫不经意的将他上下扫视一圈。
“——是你要将我的赌坊,夷为平地?”云染走到了陆长亭身前,微微高扬的语调中带着些讽笑,“平昌城上下,大大小小少说有一百多家赌坊,这位少侠如此打抱不平,是不是都要一气夷为平地呢?还是说……”
云染挑了挑眉,盯紧了他,语气逼人:“还是说,你只是针对我?”
陆长亭从云染露出脸之后,就已然被震得失了魂似的定定的站在原地。
等云染走到面前了,他就呆呆的望进云染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喉咙阵阵发紧,表情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你……”
嗓音有些颤抖发哽,你了半天,竟然你不出来下文了。
云染被他这样深切又震惊的目光看了片刻,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神色自然的转过头去吩咐:“阿展,不是说过他要赖着不走的话,就直接剁手吗?还愣着干什么?”
阿展重重的一点头,迈开腿就气势凛凛的朝着那个赌徒走过去,那个赌徒在阿展那里吃过亏了,知道他的厉害,见他靠近,忙瑟缩着身子躲开了,一边露出讨饶的笑,叫唤着:“我走,我走,这就走!”
他本来见云染身长纤细漂亮的像幅画似的眼睛都看直了,他这辈子可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精致漂亮又贵气的人,但等明白过来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竟然就是这间赌坊的老板之后,便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悻悻然。
他在这赌坊里混的时间很久了,虽然不曾亲眼见过老板,但对这个老板的心黑手狠的作风一向有所耳闻,又听他面不改色开口闭口的剁手,哪里还敢继续在这里耍赖逗留,于是就讨好的冲盯着他的阿展讨好的一笑,然后小心翼翼的绕到陆长亭身边,想把孩子给接回去,好赶紧换个地方赌。
陆长亭怀里的孩子因为被那男人的触碰惊的浑身一颤,又扯着嗓子费力的哭起来,显然是怕了他了。
陆长亭因为孩子的哭声回过神来,也将孩子给抱得紧紧的,怒目而视,“孩子不能跟你走!”
“这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跟我走?”赌徒也很生气,开始不管不顾的动手抢,恶狠狠的说:“要么给钱,要么松手,否则闹到官差那里你也不占理!快松手!”
钱?陆长亭薄唇抿着,眼神微微闪动的默然了片刻,突然就没了底气。
就是因为他一时大意,导致钱袋被偷了,剩下的几个铜板刚好够跟阿辞买几个馒头吃。
别说十两了,十文钱都没有。所以他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
他百般纠结间,几乎是下意识里望向云染,却见云染神情浑不在意的侧了侧身。
陆长亭以为他要走,心里莫名的不愿,连忙腾出一只手将他拉住,然后下一刻他立马被一把未出鞘的剑隔开了,由于怕伤到怀中的孩子,他身形一动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稳稳站住。
出手之人就是那个蓝衣少年,他收回剑,挡在两人中间,虽然没说话,但是满怀警惕的将陆长亭瞪着。
僵持间,那赌徒趁机将孩子从陆长亭怀里给夺走,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陆长亭焦急的朝着他伸了一下手,却又实在没立场把孩子给要回来,顿时十分的懊恼,又想着这个跟阿辞一般大小的孩子回去之后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磨,心里更是抽疼。
云染侧眸瞥了眼他,心里暗嗤一笑,果然还是幅软心肠,这个也想帮,那个也想帮,真当自己能拯救所有人呢?
云染往前走了一步,阿展自动到一边站着为他让路,云染眼神冷冷淡淡的望着陆长亭缓声道:“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你以为你能帮助所有?”
原本还在朝着孩子离开方向张望的陆长亭一听愣了愣,转过头来,定定的回望住云染,黑眸中似乎有什么涌动着,顿了片刻才嗓音沉沉的道:“以前,阿染也这样说过我。一模一样的话……”
可是他的阿染是个样貌平常的女孩子,还给他生了阿辞,陆长亭也不知道为何,刚才看着眼前这人的眼睛,竟会有一种熟悉入骨的感觉。
这,一定是错觉吧。
陆长亭想起五年多前不辞而别的阿染,心里不由就难过起来,笑容也有些勉强,“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阿染之前总是念叨着,我也改了些,只是……我有一个跟那孩子差不多大的儿子,所以才会更加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