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烟儿抓来的大夫在看过他之后,战战兢兢的说他恐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赵烟儿起初是打算把孩子带回风云阁,云染不准,他也的确能察觉自己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便命令赵烟儿把孩子抱去了陆家庄给了陆长亭。
云染不想这个孩子跟他一样,从小就没有父亲。有陆长亭的话,孩子至少能够在他的关爱下平安的长大,也无需让他去受到木萤族族人的桎梏。
而云染在孩子被送走以后,被大夫说已经油尽灯枯的他居然奇迹般慢慢的挺过来了,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
赵烟儿心事重重的陪着他养了两个多月的病之后,就突然消失离开了。云染已经把孩子送到陆长亭身边,也没办法再现身要回来了。他就这样硬生生剪断心中这份不舍却无望的牵挂,只身一人离开了,来到了平昌城,从此落脚。
他从没想过,会就这样跟他们父子两不期而遇。
也没想过,阿辞会对才相处了几天的他如此亲密依恋。
“娘!”孩子低喘着突然从梦中惊醒,小手狠狠在云染身上抓了一把,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云染先是被他这一声娘暗暗惊了一下,见他睁眼,若无其事的冲表情还懵着的阿辞轻笑了一下,“醒了就别睡了,我们快到了。”
阿辞双目失神的望着他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点点头,安静又乖顺的将脸埋在他的臂弯。
慈安寺地处偏僻,但进香的人却不少。云染牵着阿辞一起进去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看呆的目光。
阿辞轱辘轱辘转着眼珠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欣喜的扯着云染的手悄声道:“我听见有人说说我们长得像,一定是父子。”
云染不由莞尔,“人家这么说,你很高兴?”
阿辞重重点头。
“那你这样不怕你爹不高兴吗?”
“我高兴了,他自然就会高兴。再说了,我们俩,本来就长得像嘛。”
要爬楼梯了,人又有点多,云染便弯下腰将他抱起来,阿辞搂着他的脖子,黑晶晶的眼瞳微微闪亮着,他极认真的看着云染的脸,软声说:“我到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对了,你也还不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字吧,他叫陆长亭,我的全名叫陆辞。”
其实问名字是得了他爹的嘱咐,但阿辞其实也很想知道就是了。
云染迟疑了片刻,才笑着回了一句:“我叫云夜。夜晚的夜。”
“哦……”阿辞长长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趴在了云染的肩头,过了会儿嘟起柔软的小嘴在云染脸颊上亲了亲,严肃的问:“那我的名字你记住了吗?”
云染顿时有一种被审问的紧迫感,抿唇失笑,“当然记住了,陆辞,你的名字。”
阿辞这才嘻嘻一笑,满意的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云染到了宝华殿的后面竹林,百晓生还没来,阿辞突然拧着眉头说肚子痛要上茅房。
这里人多手杂,云染不放心他一个人,便让阿展陪着去,而他留下来等人。
阿展得了吩咐,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步伐迟疑,怕他一个人呆着出事。
云染浑不在意的挥挥手,“快去快回。”
阿展闻言便直接抱起阿辞施展轻功离开,果然是很快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云染漫步在竹林里来回走了一小段距离,发梢和发带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他目光四下环顾,想找寻出一点踪迹。
脚下突然被什么硬东西挺了一下,云染开始以为是瓦片之类的,可等他移开脚低眸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
他缓缓蹲下身去,将那个似乎刻着字的小小竹牌给捡起来。经过风吹雨淋,这块竹牌沾满了灰土,已然非常陈旧,云染伸出手将上面的土块擦拭掉,清晰的露出上面的两个名字来。
云疏,姜澈。
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让云染眸光骤然紧缩,将手里的竹牌狠狠攥住。
他父亲原来真的出现过在这里!
这种竹牌云染是认得的,宝华殿外就有一棵树,树上挂满了这样的姻缘牌,而他父亲的名字跟这个姜澈刻在了一起……
那么,那个神秘的江湖游侠姜澈,果真就是他的另个一父亲吗?
他父亲当年把刚生下没多久的他丢在了族内的小河边消失了,可也是有难言的苦衷?现如今,他到底是否还安然的活在这个世上呢?
云染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百晓生会带来怎么样的消息,他站起来紧握着木牌转过身去,想看人来了没有。
谁知,一转身,就看见有一名衣着不凡,眉眼明俊的年轻男子站在五步远的地方,正勾着嘴角颇有思量的将他打量着,浑身上下都透出几分不正的邪气。
而他的身后不远处有另外四个穿着同色的衣服,暗含凛然杀气的男人严防把守着。
云染心中的讶异一闪而过,他神色淡淡,脚下踩着枯枝发出细碎的响动,视若无睹的准备离开。
“——你明知道我是为你而来,缘何当做没看见我呢?”
男子在云染经过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虽然歪起嘴角笑着,狭长的眸子却顿时阴沉了几分。
云染等了这么久也没能等来百晓生,心里已经起疑,此时眼前又出现这样可疑的人,云染如何还不明了自己是受骗了。
“是你让人骗我来的?”云染黑眸直勾勾的看着这个男人,语气发冷。
百晓生不为一般的金钱权势威逼所动,那么眼前的这人竟然能让他听命,身份绝对不简单。
“是我。”感觉他挣扎了一下,楚晏宁笑吟吟的将他抓得更紧了,“我叫晏宁,云老板有兴趣交个朋友吗?”
看来这人已经把他的底查的清清楚楚了。云染讽笑一声,不慌不忙的反问:“那我倒是要问问清楚,是什么样子的朋友,看我能不能接受。”
楚晏宁眉梢微挑,稍稍凑近了些才缓声道:“你放心吧,肯定是你能接受的。”
楚晏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脸,心里涌起一阵狂热的悸动。方才,远远就瞧见这人侧身漫步于清秀翠绿的竹林间,浅衣黑发,风姿绝伦,教人一眼望去就再也转不开视线了。
竟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更加的心绪激荡。
他现在非常理解他父亲为何会将一个人藏在某处别院,严防死守二十多年了。
因为他现在也有这样疯狂的想法,他想把这个精致漂亮的人带回王府去关起来,只供自己一个人占有和享用。
云染忽尔微微偏头,抿唇冲着他一笑,“你如果现在放开我,说不定我还有耐心听你说两句。”
楚晏宁稍微松了点力气,却仍旧不放,他对云染道:“这里风景不错,不如我们去逛逛?”楚晏宁又志得意满的笑了笑,“哦,对了,你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拖延时间等人来了。你放心,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不过只要你肯顺着我,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楚晏宁以为云染听了自己的话之后至少会露出一丝惊慌或者意外的神情,孰料他神色岿然不动,甚至眼中掠过一抹嘲讽之意。
“你确定?”云染微微扬声,趁着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用力狠狠甩开他的手,猛地后退两步,高声吩咐:“阿展把他拿下!”
楚晏宁耳边传来人闷声倒地的声音,这才脸色一变,察觉不妙的忙回头去,还没来及看清楚,就只觉眼前一花,被点了穴,身子僵着一动不能动了。
楚晏宁看到来人竟然是那个刚才离去的蓝衣少年,非常不敢置信。
自己的护卫不说是武功绝顶,但也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四对一居然连打斗声都没有,就这么容易被制住了!
阿辞从阿展的身后直奔云染怀里,小脸上满是紧张:“你没事吧没事吧!”
“当然没事。”云染低眸柔笑着安抚了他一句,然后牵着他走到楚晏宁身旁,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楚晏宁深感丢人,眼神也发狠起来,他盯着云染脸色阴翳,“赶紧放开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云染漂亮的眸子睨着他,好整以暇的道:“如何让我后悔,你倒是说说,看我怕不怕?说得让我怕了的话,我才放你。”
“你!”
“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云染语气讽刺,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荒诞。
楚晏宁胸口起伏阵阵,被他气得面色铁青。
云染也没管他,而是转过头去,吩咐了阿展一句什么,阿展连忙跑过去在倒在地上的那四个下属身上搜了搜,不一会儿就搜出一枚令牌,连忙跑过来呈给云染。
云染接过一看,眼神一凛,有些出乎意料的抬起头来又看了楚晏宁一眼,“齐王府?”
楚晏宁没回答,但是抿着薄唇警告意味十足的冲着云染冷哼一声。
“齐王不是这个年纪。”云染顿了顿,又道:“你是他儿子?”
楚晏宁被拆穿了身份,咬牙道:“是,所以你还赶紧放开本王!”
云染拿着令牌的手负在了身后,略一思索之后眼神示意阿展将他穴道解开。
齐王楚明亦这个人云染是知道的,老百姓也大多数是知晓的,因为整个天下,整个朝廷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今上年幼,形同傀儡,所有的大小事情都是受制于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说他是一手遮天一点都不为过。
这人是齐王之子,也就是小王爷了……即是如此,云染暂时还不想惹这么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