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楼上的小媳妇啊,她昨天花一百六十五块钱买了个新皮包,挺好看的,你别告诉她老公啊,她说是单位发的。”
“……今天晚上你给我老实呆在窝里,不许再出去嚼舌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今天我肯定不出去了。因为我答应了刘胜利家的老婆给他的儿子介绍对象,我觉得徐凤莲不错的,约好了今天晚上在你家见面。你爸也觉得我眼光很好。”
“概括一下,你连着在我家里住了三天晚上,我也就一倆小时没看住你,你就已经当上街道妇女主任了对吧?”
“怎么可能,民政干部人事职位可不是这么操作的。不过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就可以把林大妈架空了,扶植我们的嫡系势力黄婶子上位,黄婶子能力上……”
“Shut up!“耿鸣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吼,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领悟了中国人说英语的感情需要。
“为什么在云南的家里,你就街坊邻居谁都不认识与世无争太平老实地过日子?到我这边来,你就七大姑八大姨有空没空地闲啃菜狗扯皮?”
“主要原因是我家有网线有电视……”
“嗯,是啊,看来我家也要添点儿东西了。”
中午的时候,张仲文永漓阁里又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
白二西装笔挺地走进了英持龙女的办公室,假装没看见张仲文;从十一点一直呆到下午两点;张仲文特意让慧曦准备了白二喜欢的猫屎咖啡,以为白二会在临别时来自己的办公室打个招呼或者坐一下;但是这个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英持龙女笑意殷殷地把白二送到电梯门口,临分别时二人还热情地拥抱,白二完全当张仲文不存在于这个地方,翩然牛逼地离去。
“OK. What’s going on?”张仲文站在办公室的阳台前狐疑地给狐狸打电话。
“Oh. I just get laid…off, again. Your boss seems to offer me a new job. And I said no.”电话里白二的语气很轻快。
“Stanley, I think it is time for you to give up you wiered prejudice on our company. Every one works for us eventually. You are almost forty, you deserve to settle down and have a real career.”
“你才forty,你全家都forty.”明明是一只狐狸在说话,但是张仲文觉得电话里传来狼啸。
“好吧,我觉得本质上还是你傲娇的灵魂在作怪,你不肯为我们的公司工作是因为他们一直不肯给你一个足够better的职位,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总监都肯亲自约见与你面谈,开出的条件应该不会差的,你要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早这么死啊?”
“嗯……这不是电话里能说清楚的事,今天晚上我们碰个头吧。正好关于周末欧洲旅行我们还可以讨论一下行动细节。”
“是啊……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再打给你,我也不确定我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出去。”
张仲文挂了电话,冲出了办公室,抓慧曦的秘书台上的一个花篮,一阵风般吹出了永漓阁。进电梯之前他把花篮里的花塞进了垃圾桶,然而电梯在韦陀宫门口打开的时候,花篮里满满地装着散发着热气甜香的松饼和蛋糕。
“不要问我来干什么,开门。”
张仲文傲慢地在前台接待处亮了一下自己银色的工卡。
他不想提着篮子走那条臭气熏天人多眼杂的明王步道,而是沿着外环绕行走了侧道尽量低头缩脑地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就像宇宙中穿行的彗星一样很快就吸引了大量闪光的碎屑,走了不到二十步就有一大群男女金刚力士或文职办公人员好奇惊诧羡慕或者居心不良地尾随围观之。
“And this is his secretary?”
张仲文走到耿鸣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赫然发现其实人家也是有秘书台的--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狭小的隔间,但是里面却坐着一个皮净面白短平头青春可人浓眉俊眼的小帅哥,看见张仲文出现立刻微笑起立询问来意。
“你是耿鸣的秘书?”
“算是吧,我是我们全队的秘书,但是主要是给耿队长--”
“你今年多大?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24岁,两年了吧,请问您--”
“You are fired!You have two minutes to pack you stuff.”张仲文不耐烦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举手要他闭嘴。
帅哥小文员愣了,他能听懂张仲文的话,但是他不觉得这个怪物有权解雇自己,或许他是在说玩笑话,自己没有体会语意,就那样傻傻地红着脸瞪着张仲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小东啊,这就是为什么你要趁早申请换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原因。没事了,暂时没事了,你忙你的去……乖!”
李远坪皮笑肉不笑地抱着胳膊走了过来,站到张仲文面前。
“You see that! There are millions of retarded farrows snorting in this swamp and he picked the high school musical one as his secretary? Why he need a secretary? Does Warren Buffett harass him all the time or Tiger woods want to borrow his backyard?”
张仲文强烈质疑并同时表示愤慨。
“你来的不是时候,他不在办公室里,他在和谐茶室里和人谈话呢。”李远坪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和张仲文耍嘴皮子,微微抿嘴一笑,无奈地盯着师弟脚上的云纺布鞋说。
“他要谈多久啊?我有急事找他。”
“那没准,这种谈话要看对方的骨头有多硬。到我办公室里坐会儿吧。”李远坪客气地来拉张仲文的手。
“我没有那个心情!和谐茶室是什么?在哪里?”张仲文抄着篮子警惕地举目四望。
夏颖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扑向装满了糕点的篮子,热情地补充:“就是你最喜欢的小黑屋,还是最小最黑的屋!”
“带我去找他,两分钟就好。”张仲文赏赐了夏颖涛一块花生松饼之后温良平和地说。
“你来干什么?”
随着一声铁门剧烈的摔动,穿着白衬衫撸着袖子一脸淤青的耿鸣咬牙切齿地出现在漆黑狭窄的过道里。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胡子上莫名其妙地带着很多斑斓的血渣和肉块,他精神很亢奋,嗓子似乎有点儿哑。
张仲文把只剩下三块糕点的篮子举到他面前,颤颤微微地说:“晚上我想和余怀忠和白二去吃个饭。我能晚点儿回家么?”
“几点?”耿鸣白了一眼篮子里的食物,似乎有一种被羞辱的刺痛,他的手指发出吱呀的响声。
“因为余厅长下班会比较晚,所以可能见面吃饭的时候就要十点。那么我回家可能需要十二点。”张仲文唯一撒谎的地方就是把酒吧聚会替换成了见面吃饭,酒吧一定要在十点之后去才有气氛,七八点钟就在空荡无人的吧台前聚堆是loser的行为。
“不行!滚--”耿鸣咧嘴大叫,不容置疑地挥手,张仲文感受到一片飞唾洒在脸上。
张仲文虽然事先驱赶走了夏颖涛和李远坪,但他还是忧虑地回头望了望,直观上没有发现偷听的闲人,就厚着脸皮壮着胆子说:“求求你了,就两个小时,我真的需要见一下我的朋友!”
“滚!我没空搭理你!”耿鸣飞起一脚,踹在张仲文的腿上,张仲文向后一跄抱着篮子摔在地上,耿鸣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又掀门进了和谐茶室。
张仲文痛苦地揉了揉膝盖,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困顿丧气地转头走了几步,但是身后门又开了,耿鸣大喊:“你站住!”
张仲文迷惘地转头,就看见耿鸣手里举着一个文件夹,大踏步朝他走过来,张仲文立刻害怕地朝墙边一缩,一只手护住脸,半蹲在了地上。
“呃……这里是法治场所,我不打你。起来,看看这个!”耿鸣用文件夹拍了一下他的头。
“不可能,你知道我有不在场证据。”张仲文看着文件夹上的备忘录和疑问句嗔怨地喊了起来。
“嘘,小点儿声!这些都是机密。妈的,我已经和里面的贵宾谈了一上午了,结果他一点儿料都不肯出嘴。我累死了,烦透了,咳--你进去,想点儿什么办法,要他把这上面的问题都解释一下,解释不了的就要他签字。你要是做得好,那么你就可以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回家。”耿鸣扫视着四周,细声细气地对张仲文说。
“真的么,你不会骗我吧?”张仲文的眼角渗出欣喜的泪光。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耿鸣疲惫地点点头。
“可是……虽然我是法盲,但是我也知道,我进去谈话,是不是有点儿与法律和程序相抵触?”
“哦,你看见那个门了么?门外到处都是法,门里,你觉得有什么就有什么。”耿鸣抓了一个松饼凶恶地咬了起来。
“好吧,二狗你不要骗我啊。”张仲文把篮子交给耿鸣接过文件夹,扶了扶头发站了起来,来到门口又用手揉了揉脸,三五下之后,耿鸣只觉得一阵冷风无形中穿过了原本就阴暗逼仄的过道,张仲文拉开了和谐茶室的门,举着一只手惬意地吹着指甲,轻摇慢晃地步入了密封的黑暗,门关上之前,耿鸣听见他嘴里又嘀嘀咕咕地冒出礼貌柔和的英语:
“Good afternoon. Now, let’s see how good could this afternoon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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