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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扶霖冷笑了一声,未说什么。
  “宴宁回了凡间,说是要去做一个凡人,”我又捡起那团纸,握在手里,“而且清庙那时候,也非是无缘无故灰飞的,是舍弃自己修为渡了宴宁成神仙,这才魂飞魄散。或许不是你我想的那般,但若是他们两个都是神仙,又不知将会是何种局面。”
  “你去问一问父帝,便知晓了,”他听完我说的话,又迟了会儿,瞧着是随口一说。
  我又扔了那团纸:“我问了。”
  扶霖讶然地抬头看我,又称赞道:“你确然胆子很大。”
  “未得着甚么回应罢,”他又道。
  “是我一时莽撞,才问出了口,帝君怎可能予个甚么回应。兜兜转转,宴宁还是做回了凡人,清庙这灰飞烟灭,也真不知是什么机缘,造化弄人。”我漫无边际地与他说道。
  “如今才过了三日,还有两个多月,真不知你闷在屋子里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出来,”他懒散地道。
  “二殿下前天过来,问我是否有空,想去看一看北冥的万丈冰雪,”我甚是无聊地又铺开一张纸,将笔尖饱蘸了墨水,又反复在砚台边上抹。
  “我这哥哥当得实是不讨好,明明费了心,想去瞧什么景色还是找了你,”扶霖不知瞄见了书架上什么,起身走过去摸索了一卷拿了出来。
  本仙君设身处地地想了一想,若是我有个受了伤昏迷还要拿冰水将我泼醒的兄长,定然早已与他拔刀相向,哪里还规规矩矩地守辈分。
  “从前与他提过一句,若是离了冥界,可去看北冥的景色,”我解释了两句,又委婉地道,“二殿下年纪还小,他只你这个倚靠了,有时候也不须那般狠心,你明知晓……你去做什么?”
  扶霖握着那卷书,慢腾腾绕开桌椅,到一旁伸手合上了那扇露出碧色的窗子,回身道:“关了窗户,就无须担心谁瞧见了。”
  “……我是说,”我干干一笑,飞快地思索了一番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至他甩手将那卷书扔到桌子上,本仙君仍未得要领,只坚持不懈地又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
  他欺身过来,轻声道:“只是什么,你同情他还是可怜他,又或者觉着我这个兄长甚是可恶?”
  同情与可怜皆无用处,长辞也不大实用。可不可恶的,本仙君不是他弟弟,也不好评断。
  我一手撑着书桌边缘,瞟了瞟严丝合缝的门,又扭头看了看我身后桌面上那浓墨厌厌的砚台,预感有些不大好。未等我伸出胳膊去将那倒霉砚台挪个地方,眼前晃了晃,倒霉砚台已磕在了我后背上。那里头尽是墨水,本仙君的衣服!
  我手肘撑了把桌面,慌忙想起身,一口气岔在嗓子眼里,没叫我呛出泪来。扶霖压着本仙君的肩膀暂且不说,但他他他耍阴招按在本仙君腰侧且不安分地是想作甚?!
  “至于么,”我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嘴唇,稳住了声音低声道,“虽然你胆子也很大,但好歹注意些,我如今还是戴罪思过,你存心想与我过不去。”
  “不吓唬你不知道害怕,那时跑到我那处胡说时怎不见得说与你过不去,”他一副小人嘴脸,又锱铢必较道:“你自己算一算,今日做了哪几件错事。”
  还能有什么错事,我握紧了桌子边缘,有些悲愤,最错的便是与他开了门。
  “你又……你又不怕……”本仙君一句话也说不利索,听起来像个结巴,索性不再说。我咬了咬牙,努力平了平气息,推着他的肩膀,眼神使劲表示,再这般下去,可是会出事的。
  所幸他那好使的脑子仍旧好使,良心发现地松了手。
  我有些狼狈地扶了桌子起身,数个吐息方清明如初。后心还觉着一点湿润粘腻,透过衣服甚是不舒服,定是墨水渗透进去了。
  扶霖假惺惺地与本仙君整了整衣襟,我心安理得地没推拒,转身伸手捞了那还剩半壁墨的砚台,干净利落地一把拍到了他后背上。
  这三个月又过得极快,与那扫藏书阁的三个月不可同比。我整日呆在屋子里,不用去做些什么,便也过去了。
  终于得了空闲,正想着与长辞一道去北冥一遭,看一看落雪是否还如我记忆里那样,却又来了事情。
  那曾在涂山大半夜里拔鸟毛的魍魉族少族长,煞有介事地说是来冥界拜访了。
  

  ☆、风露渐沉(二)

  本仙君记起那魍魉族的少族长,只记起那时被扑了满脸的灰尘落叶,不知晓他此次会不会也来去如风,掀一股子动静。
  少族长十分客气,先是递了拜帖,而后言说自己将来冥界拜访一遭。既是颇为正经地递了拜帖,便不能随随便便地对付了,要当做客人。本仙君想了一想少族长那个模样,对他来此拜访的目的倒不是很意外,却有些意外他竟还规规矩矩地递个帖子。
  那少族长先是落住在了幽都的一处宫殿里,过了一日,冥帝也很是客气地方为他设了宴。
  宴会上几个神仙,扶霖并长辞,还有一些旁的仙家,冥帝并帝后皆未出席。
  他还未来,我便瞧着扶霖在一旁微微皱着眉,我挪过去,低了声音道:“你莫不是在为你那妹妹担心罢?”
  他瞥了我一眼,淡笑了声:“你觉着是他需要为自个儿担心,还是铃央需要担心。”
  前次铃央收了这天真勇敢的少族长送的羽毛扇,却触了霉头,想也知晓此次再见得那少族长,不会有好气。不过她今日并未在席上,便是要给那少族长难堪,也是给不了的。
  “那是为何,”我朝着厅门口望了眼,还未有什么身影出现。
  “上次你在……”扶霖说到此处,又停下,偏头看了长辞一眼,继而回头道,“上次你我见得他时,你未感觉到么?”
  我也顺着看过去,长辞恍然不觉这厢的视线,只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华颜站在他身后,转脸瞥了我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本以为那次她被扶霖气了一遭,定是跑到不知何处去了,后头一次去召旻宫时,却又见得她了。华颜对本仙君的态度没了以往那般冷淡,却也没更热情。只说那时长辞受着伤,若是自己走了,也无谁照应,也只能就着这点机会报答。我也未意外,倒觉着她在也好,可惜她跑得不大是时候,不若长辞也不会叫扶霖叫醒。
  “感觉到什么,”我一头雾水,将那时在涂山的情景想了想,仍是只能记起那愤怒且不长眼的帝江鸟,及这少族长奇异的来去方式。
  “魍魉生性贪婪且阴狠,为着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再正常不过。不过既是存活下来的部族,不为害便也无须计较。且与冥界也和气,无甚过节,倒是不必忌惮,”扶霖也抬眼看了看,又与我道,“我与他也有些浅交,只是……”
  他说与魍魉族的少主有些交情,我也记起在涂山时,那少主的姐姐也说常听说扶霖。结识冥界旁的部族,非是什么坏事,我也可懂。他这几句说完,却仍未说明白原因。我只好又道:“你何时学了说话说不囫囵的毛病,要么就说完,要么就一句也莫说。”
  “你待会儿看罢,算作我瞧错了才好,”他将本仙君胃口吊地七上八下,反而又截了话头。
  我刚要谴责一番,便听得门口仙使通报了一声,说是魍魉族的少族长来了。
  少族长的头发没再张扬不羁地飘在脑后,脑门上那根赤金的发绳功不可没。他迈进厅去便哈哈大笑,略带些深邃的眉眼映着那肆意的笑容,瞧得很是亲和并天真。他身后也未扬起一阵什么风,不知是不是因为外头没有叶子的缘故。
  “少族长来了,”扶霖十分有礼地起身,客客气气地笑,又做个请势。
  “殿下太客气了,你我又不是头一次见,不须讲究这些虚礼,叫我淇梁便可,”少族长仍爽朗笑着,又摆了摆手。
  他朝我看过来,我便也颔首,心里感叹几分上次还见过面,不过这位铁定是不能认出我来。
  扶霖待得那少族长落了座,方坐下道:“今日父帝不在,也无须拘谨,你便自便些,若有招待不周可要多多包涵。”
  淇梁少族长又摆一摆手:“小事情小事情,哈哈哈,我说了不必客气的么……”
  他笑得很是旁若无人,余音绕梁隐隐回响,一旁的几个仙家也干巴巴地回应笑了几声,显然是不懂有什么可乐成这般模样。
  本仙君瞧着这场面,只觉着十分有趣,许久未有这般鲜活气息。
  酒过一巡,淇梁十分没遮掩地问了声:“怎的不见铃央帝姬,莫不是知晓我来了,便不好意思了?”
  周遭一圈仙家神情各异,眼神拼命地在与旁座的交流,面上还要做一本正经肃然状,委实辛苦。我晃了晃琉璃盏里的酒,心里赞叹这少族长的情真意切。
  “舍妹许是有事,一时耽搁了,”扶霖又笑道,我瞧着他眉宇间松了松,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淇梁没见着铃央,又眼睛一瞧,瞧到了长辞身上。
  我随着他看过去,忽而觉着懂了扶霖在担心什么。他见过长辞的,虽则是本仙君扮的,此时说出来难免不会闹些尴尬事。但他应该是不知晓的罢,长辞应该也是不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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