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南南落乔木
- 入库:04.10
“会,”不及我说出来,他就已颔首道,“自然会。我不是与你说了么,父帝其实犯糊涂的时候很多。”
“那你……,”我本是想说出些什么,瞧着他的脸,又忘得干干净净了。
周遭天色有些暗了,但还不到夜里,月头更未升起来。
“你该不会真个想在那九天荒雷落下的时候应我一声罢,”他回过头,身后是怒涛卷雪般的赤色红叶林,“我也不想。自然,我还会叫它永远都落不得。”
☆、已后来(五)
“太不避讳了些,”我瞧着他直摇头,“即便你想做些甚么不能叫旁人知晓的事,也不兴这般与我和盘托出罢。”
他惊奇道:“你见过从犯不知晓主犯欲做何事的么?”
我只作未闻。
地上横着一节圆滚滚的粗糙树干,不知是枯死多久了,褐色的枝上摇着一小片皱巴巴的干枯叶子。底下一大半都埋进了红叶堆里。一侧的横面还能瞧出清晰的一圈圈年轮,中间胡乱夹杂着干裂开的缝隙。
我十分随遇而安地掀开衣摆,坐在了那截横树桩子上。
天色晦暗,月头还未出现,林子里仍亮堂几分。我在此处与扶霖等着那天真勇敢的魍魉族少族长出现。
“一只神鸟,帝后在意,帝君真个在意么,”我胳膊搭在膝盖上,又颠来倒去地将他这一遭算计想了一想。
若是铃央不说什么,这计策便不能成。但这一点倒是不须担心,如扶霖所说,铃央定不会错过。
第二处便是,冥帝真个要在意朔令帝后的心情。他若是不在意,任凭朔令帝后如何悲痛欲绝昏天黑地,也半点用没有。
但照着此前的事来看,我觉着有些玄乎。
扶霖立在木头树干一侧,又负着手来回走了几步,似是在专心地琢磨坏点子,并未听见我的话。
我清了清嗓子,伸手拽了把他的衣袖,又道:“莫要晃悠了。我方才问你,帝君真个在乎帝后的想法么,若是不在乎……”
他为我拽了一把,停住了,也未挣衣袖,只站在我身前,道:“若是不在乎,也不妨事。你就当与我出来瞧了一遭风景,不会有何损害。”
即便我说一声,从冥界跑来涂山瞧风景,是无聊至极之事,但此时已经在此处了,再说什么也无益。
我瞅着他,一时不大想开口说话。
他却又道:“你莫不是想着先前母后去人间轮回一遭的事?”
我仍瞅着他,点一点脑袋。
“我与你说一桩事,你便知晓了。”他一步离了我身前,又在我身侧坐了下来。
“何事,”我挪了挪身子,以示礼貌。
他瞧了瞧我为他礼让出的那块地方,道:“你再往那厢挪一些。”
我已然为他挪了三尺远了,他还嫌挤。这树干算不得长,我看一眼那侧,从我身侧约莫两尺远,也就到头了。
我便一手扶着粗粝的树身,索性直接坐到了那树干尽头。
“如此可行了?”我与他之间隔了数尺远,觉着当是可以了。
“可行,”他应一声,继而毫不客气地紧挨着我坐下,还压着了我一块袍袖。
“……”我偏头看了看那侧,再挪怕是要挪到地上。
本仙君不小气,也懒得为这一点小事计较,他爱坐哪处坐哪处罢。
他自若地开口道:“还要从母后跟父帝的相识说起。早先时候,父帝夜间偶有一梦。梦中红花如火,一只七彩神鸟与一个女子在花海中起舞,舞姿曼妙非言语可形容。父帝醒来仍不能忘怀。后头一日偶至一地,见得开得正盛的赤色钓钟柳,那花丛中,竟也真的有一个仙女在兀自起舞,只是未有那七彩神鸟。父帝为眼前所见震惊,又与梦中契合,便由此与那仙子相识。”
“仙子……是朔令帝后?”我惊叹道。
真个是奇妙的事情,倒像是天生牵线注定一般。
“正是,”他点头,又道,“只不过后头,父帝因事来得涂山。喏,正是眼前这片林子,也是红叶如火。涂山狐王一个叫做瑟阿的女儿与帝江鸟在这林子里头,叫父帝瞧见了。后头便有了一位帝后,又有了一位夫人。”
看来本仙君感叹得早了,这不是天生牵线注定,而是天意弄人。想必冥帝也无从知晓,自己梦里那一个,究竟是哪一个了。
但身为冥帝手下的司簿,我在听他儿子侃侃而谈他爹当年的情史,有些不伦不类。
“帝君这些事,可做一桩佳话。你倒是知晓得很清楚。”我佩服地看他道。
他打量我一眼,道:“非是我记得清楚,是你们做司簿的,记得很清楚。这般事情都要仔仔细细地记下来,倒不知是尽职尽责过了头事无巨细,还是太过于有闲情逸致,要寻一些什么异闻来打发时间。”
“原来藏书阁里竟还有这样的书么,”我自个儿倒是还未见过,不知是哪位兢兢业业的记下的。
“自然有,不仅这般无趣的书,”他意味深长地笑,“还有好些有趣的书,你且去瞧一瞧便知晓了。”
月亮不情不愿地从树林缝里投下了清光。我吸了口气,若是抛却待会儿要去撞一遭祸事,或许真个当瞧风景也不错。
站起身又拍了拍衣裳,周遭有些清冷,又让我生出些荒唐感觉,“我扮作二殿下的模样,不会出什么岔子罢。”
“你一句话不说,便是了。他那个样子,你不是也知晓么,”扶霖也起身,慢悠悠道。
“好罢,”我叹了口气。
脑中想了想长辞的样子,我手指掐出个变身诀。闭眼再睁眼,察觉不出任何不同,可惜未有一潭水,来叫我瞧瞧变得成功与否。
我摊了手,唯一可问的只有眼前这位:“可像么?”
他瞧着我,笑意却落了下来,眉头蹙了蹙,只那么一下,我也瞧见了。难不成不像么,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此时那不能算作是我的脸。
“不像么,”我又道。
他眼睛落在了我腰间一处地方。
我也低头瞧下去,本是照着脑海中长辞的样子变的,此时腰上却多缀了块玉佩。殷红流苏,暖黄玉玦,是我心里头熟悉的那个玉佩模样。
“诶,怎的变出来这个,一时失误,”我捋了把那玉佩穗子,有些不解。
我虽是记着那玉佩,但是想着长辞变的,怎也会变出这个物件呢。
扶霖仍看着那一块玉佩,脸上情绪不明,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
我将那玉佩变没了,才瞧着他脸色和缓了一些。
“不算失误,”他开口道,听着像是还有下一句的样子,却只说了这几个字,未有下文了。
“那我这模样,究竟是像还是不像呢,”我锲而不舍地问。若是不像,露了馅儿,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退了一步,转身道:“像,极像的。莫再废话了,唯恐旁人不知晓你是装扮的一样。”说罢自顾往前走了。
我犹疑地看他的背影,又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只好抬步跟上。
山间那一处温泉水波粼粼,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泉水池子周遭还生着一些奇花异草,透过袅袅的水烟看,朦胧迷蒙。
林中扑棱棱响过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又遗落下一声鸟鸣。
余下的便是冷淡的月光。
静悄悄的,未有其他活物。
看来那位少族长还未来,那要遭殃的神鸟也还未来。
我走近那温泉池子边,半蹲下去,想对着那水面照一照。然那雾气又蒸腾地我看不分明,正挥了袖子,想叫那水雾散开一些,便听得扶霖在身后出声:“你离那池子那么近做什么。”
淡白色的雾气散开,我低头看见了水里那张脸。长眉薄唇,眉眼疏离,线条冷冽,确然很顺眼,只不过不是本仙君的脸。我左右看了一会儿,道:“瞧一瞧我变的与二殿下是否一模一样。”
眼看着是分毫不差的,我便放心地站起了身。
将起身后背就撞上什么,我趔趄一步,伸手迅疾地向后一捞,想抓住个什么保持平衡。
未抓住什么,却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我松了口气,正要借力回身,手腕蓦地一松,半声惊呼还未出口,便眼睛瞧着那白色的水雾一头栽进了温泉池子里。
热气弥漫的水涌过来,耳朵鼻子里也不可避免地漫进水来,我赶忙闭上了嘴巴。好在这池子并不算深,我反应过来,伸手扶了岸边,露出头来,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
扶霖站在池子边,水汽氤氲得他的脸有些不清晰。他略带歉意道:“一时忘了,倒叫你落了水。”
水流从头发脸上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衣裳湿漉漉黏在身上颇为难受,我瞧着他,不怒是假的。
说什么一时忘了,分明是有意的。他若是不松手,本仙君能掉下去?若是不没事找事站得那么近,本仙君能站不稳?
“你究竟想做甚么?”我责问道,“即便是觉着我太无礼,也不兴这般挟私报复罢。有本事与我堂堂正正打上一架!”
他蹲下来,一手搭在膝盖上,瞧着我,又道:“哪里,我从未觉着你无礼。先前一时将你当做我弟弟,忘了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