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 完结+番外 (南南落乔木)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南南落乔木
- 入库:04.10
我突而想起赤水纪里头那墨字白纸,竟觉着也可谅解扶霖这毛病了。但至于长辞是如何去的,我实是无法得知他是走着去的还是掐着朵云去的。我想了一遭华颜的话,道:“听着华颜说是去了么,当是自个儿去得罢。”
“闲着无事去那处做什么,”扶霖听得我这话,眉倒是舒展了,嘴角又浮出一个笑,瞧得像极一个冷笑,“最好是去将那后土阵毁了,不若有何可看的。”
我惊了一惊,竟也明白了他说得这有些违逆的话。但那大阵,是那般容易毁得么。
“有你这般的兄长,真不知算得是幸事还是什么,”我捋了把袖口,又望了一把,倒是还未瞧见华颜的身影。
“往后你会觉着,是算得我还有些良心,”扶霖这话非是自夸,说是反省又少了些悔悟语气,反是有些理所当然。他又转头瞧我道,“为何你同我一处总要提他?”
“老……方才不是你先说的,”我勉力压下那一声老子,指责道。
“不大记得了,”他站了一会儿,极为自然道。
“他说贪着一点好,也不知你这点良心有没有算在里头,”扶霖有没有良心我不知晓,但本仙君可以断定的是,本仙君很有良心。也不管他弟弟是不是说得他那好,我还帮他转告一把,全然不计较他那摸不准的脾气,哪里能有如我这般有良心的。
扶霖看我一眼,似是因我说的这话有些意外,倒未说出什么来。这意外也只过了一瞬,他又戏谑道:“你不觉着么,有时候可伤得你的,恰恰是那些你以为亲近无害的东西。无甚防备,及至悟过来时,已然晚了。可惜这道理,我那弟弟不懂。”
我叹了一口气,他说得这话,我又是听懂了。本仙君此时有些忧愁,太聪明了委实不好。
“你不会教他懂的罢,”我直直瞧着他的眼睛,漫不经心道。
他笑了一声,墨竹的扇面在衣衫前晃了晃,道:“你不是懂我了么。”
“那还倒是亏得你有些良心,”我没理会他搭在我肩膀上的胳膊,觉着自己也一道地作了一丘之貉。又朝远处瞧了一遭时,华颜那绿色的身影倒是显出来了。
“你竟还有些良心,”我只想着讽他一把,过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
转头预备鄙夷地瞧他一眼,四目相对时,本仙君不争气地心里漏了一漏。
他胳膊仍搭在我肩上,眼里盛着笑意,只看着我未语。
我这般愣怔,自不是没出息地为他这张脸失了心神。而是方才转脸转得有些急,耳朵边似是擦着了什么温软的东西。心头渐渐冒上一个念头,唬得我愣着不知作何反应。
“大殿下?”华颜那挑高了的声音及时响起,我疾转了头,看着华颜已然走近了。
她面上有些惊讶之色,若我不曾瞧错,当是还有些细微的喜色。然那神色瞧过我,又落了下去。
华颜低了低头,再抬起头又带了微笑道:“我自己去便好了。大殿下与司簿当是有事情罢。”
“说了与你一道去的么,哪里有什么事情。大殿下……也一道去的不是,”我瞟了扶霖一眼。
他难得很是配合地应了声:“今日无事,顺道去罢。”说着倒是移开了胳膊。
华颜默了一会儿,我本以为她仍要推拒。她眼睛极快地瞧扶霖一眼,又笼着衣袖道:“那好罢,有劳大殿下了。”
“不妨事,司簿去了,我怎好不去呢,”扶霖又抖开了手里那把折扇,语气悠悠。
本仙君瞧着他那副模样,觉着自己真个是同他一般,造孽得紧。
☆、莫凭栏(三)
出了幽都,离了冥界,外头即刻又亮堂起来。
青天白日头,满目花木葱郁,间或有弯弯绕绕的小溪流淌过,冲着碎石块激起雪白的水沫子。远山迷蒙,旷野低垂,挺拔开阔的胜景。
好比从夜里头步至了白昼,眼界也随着爽朗了。
华颜一言未发,闷着头眉头紧锁。
“华颜姑娘是担心去了你族中,仍寻不到你母亲吗?”即使我有感于眼前景色甚好,瞧着身旁华颜这副样子,觉着自己将此趟当做出游未免太不道德。听她以往说得容易,但设身处地地摆至眼前来想一想,既是回不得族里,又须得寻着她母亲,怎算得一件易事。
华颜仍心事重重,听我说得此话,嘴角又耷拉几分:“我许久未收着母亲的消息,出去找寻几次也未找着……”
“此刻还未至,未必就寻不着了。”我出言安慰。
心里头却觉着怕是她怕是要落空一遭。若是真个在族中,怎会多年来未有音讯,且对女儿不闻不问。但兴许也是不知晓华颜在哪里罢。
这三界六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寻个人影,原来也这般辛苦。
“我已经在冥界呆了许久了,”华颜揉了揉额头,又垂下了胳膊。
“也不妨事么。便是寻不得你母亲了,往后留在冥界也不会如何,”扶霖握着那把扇子,拨了把身旁漫膝的蔓草。
华颜低了头,过了会儿才道:“怎能呢,到底是不方便的。”
我便看着扶霖偏过头来,他笑吟吟道:“甚么不方便的,又有何难。往后嫁了长辞,不是都迎刃而解了。我那弟弟虽然性子冷了些,心地不差的,模样也过得去,你看如何?”
当真是作孽。
华颜还未说什么,我已目瞪口呆。
早知他什么浑话都说得出来,这几句倒也巧妙,只是难为华颜了。
华颜瞪着眼睛看他,不一会儿,眼圈已然红了,咬牙道:“殿下莫开什么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的!”
“非是与你开玩笑。还是说你瞧不上他?”扶霖又笑。
我只在一旁不言不语。
“我未想过这等事!还请殿下莫如此寻我来开玩笑,二殿下也不会有此种想法,”华颜吸了声鼻子,但不妨碍她仍瞪着扶霖。
“或许他有呢,平日里你甚关心他的不是。不须害羞什么,若是有了这个念头了我可助你一助,他不愿意也会叫他愿意,”扶霖循循善诱,瞧着极为善解人意,笑容祥和可亲。
我打了个寒噤,瞅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又揽了揽被小风吹得飘了飘的袖子,感叹道:“此处景色……”
扶霖眼梢轻飘飘地扫了过来。
“……甚好,”本仙君岂是那等心志不坚的。他再扫我两眼,我也要将这句话说囫囵。
“我从未想过高攀二殿下,二殿下也瞧不上我。还烦请大殿下往后莫要拿旁人的事为自己寻开心,”华颜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模样,脸边却已蔓了两行泪,也不知她眼睛酸不酸。
“倒是我唐突了,原是想了许久与你提一提的,便当我未说过罢,”扶霖破天荒地语气里带了些歉意。然本仙君清楚明白地知晓,他此时心中半点歉意也无。
华颜又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抹了把眼角,垂着头又抹了把。她声音还带着哽咽,却努力做自然的样子道:“我去洗个脸。”
说罢,抬腿匆匆跑去了不远处的溪流边,蹲了下去。
“再未见过如你这般不解风情还铁石心肠的了,还能将姑娘弄哭的,啧啧……”我瞧着那溪边的绿色身影,除却造孽外,想不出第二个词。
“司簿想与我说一说风情?”他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落下,又瞧得我后颈凉了凉,想来朗朗乾坤,当不会突然蹿出个什么妖怪罢。
他又瞧着远处,极为自然道:“或许你与我说上一说,便会知晓我到底解不解得了。”
“……”我转头扯个笑,“此时说,不合适的罢。”
“你既是要说,我也急不得这一时,”扶霖停了一瞬,方眉眼含笑地看我道。
偏生如他这般何话都能说得顺顺悠悠,本仙君竟也听得不觉轻浮。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不成是这么个理儿?
远处黄澄澄一片,想是都广野那丰饶的作物无疑。在这眼睛可望见的地方,却还须看几眼,再等着。
华颜仍在不远处溪流边蹲着,未有起身的意思。
始作俑者在此,未有一丝歉疚,也未有前去劝解开导的意思。
本仙君并未有将女孩子气哭的经验,也未有哄姑娘的经验,只与扶霖使了好几个颜色,可惜他不太有觉悟。使眼色使到一半,又突而想起,摇倾似是哭闹过,但她那哭多半是因落了水吓得,算不得本仙君头上。
“华颜若是一直不来呢,你做的好事,”我捶了捶膝盖,觉着站得有些僵。
“那便等着她来,总之要找母亲的是她。她若是不去,倒还省一遭事儿,”扶霖斜我一眼,“我倒是见过只说旁人不觉自己的,铁石心肠再恰当不过了。”
含沙射影的,莫要以为老子未听出来。
我暗自反思了一遭,并未觉着自己铁石心肠。恰恰相反,本仙君还一直觉着本仙君实乃是个心地善良的神仙。
我只懒怠回应地看他,细瞧了瞧,顺口道:“你不佩着你那玉佩了。”
“你眼里便只有那玉佩么。若是哪一日我不带那物件了,怕是你也认不得我了,”明明方才还瞧着极有闲情的,此时语气又凉了几分,不知又触了哪片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