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斯坦再拿棍子威胁了几句,每威胁一下,克鲁就往后缩一点。他看上去是说不了谎的,他已经吓得快瘫软在地面了。
“那他妈怎么告诉他们要去哪?!”特里斯坦恶声恶气地狞笑,“你别随便说个答案糊弄我俩,否则我就把你捆去,发现你说谎一次就拔掉你一根触手。”
“……我、我没有嘛!”克鲁着急了,他皱起眉头,眼眶又红了起来,“你、你们绑我,我家里人就会找我,你们更容易被发现,更……”
克鲁嗫喏着,自己也有点编不下去了,只好打转了话题,就着特里斯坦的问题作答——“那个港口是来往于断崖岛和海城岛的,就算你们不说,船只也会往那个方向走的……”
特里斯坦再瞪了克鲁一眼,和加雷斯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按小章鱼说的去做。
毕竟他们确实不能再绑一个海民了,先前敲晕的那俩只是扒了衣服,就差点害他俩被赶尽杀绝。海民的法力令人惶恐,老猎人决定单独行事。
加雷斯最后确定了一遍——“到了断崖到继续往北走,就是水母家了是吗?”
克鲁点点头,“水母家在断崖岛最北端,你们会先经过海怪家和海蛇家。”
说完继续神色慌张、眼神闪躲地瞥着两人,终于,得到了两名已经有点懵逼的老猎人的认可。
当克鲁看着两名老猎人走上大道边上的林子,并很快消失在林子里后,他才触手一软,整个人瘫坐下来。
没错,如果到了断崖岛,那经过海蛇家和海怪家,确实就能找到偏僻的水母老宅。
可是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是到不了断崖岛的,克鲁指的方向将把他们送到另一个地方——那便是设立着监狱,且满岛都是警员的卫戍岛。
经过杰兰特和高文的事情后,克鲁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汇报给雷尔。雷尔不会相信他说的话,那就只能让雷尔眼见为实。
而同时,克鲁也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汇报给家里人,否则他真的不敢肯定消极的老克拉夫和对自己满是恶意的萨鲁与艾琳娜会做些什么。
当然,克鲁也不好再去麻烦高文。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和高文的接触不仅仅会给自己添麻烦,还会给一直帮他的高文添麻烦。他不想变成彻彻底底的麻烦,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克鲁呆呆地坐在原地好一会,而后立起了身子,左右环顾一圈,确定周围没有猎人也没有海民后,也一并踏上了大路。
他在大路上加快触手摆动地前行着,他也要走到岔路口。
只不过他要走的是岔路口的另一边,他的目的地是真正的水母家。
奥///特///普///斯家的人或许不会看重小克鲁说的话,但他没忘水母家里有信任他的、也被他信任的存在——安德烈阿卡利夫。
TBC
第51章 (30)水母的秘密(下)
不过克鲁没有见到安德烈。他从考试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安德烈了。原本想和安德烈一起参加毕业宴会的计划也因自己的缺席而打消,之后才于侍从的议论中迟迟得知安德烈也没有去参加宴会。
水母家最近都没有人出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克鲁坐着小船到达断崖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太阳落到了海平面的下方,只有橙色的霞光还铺满天际与海面。克鲁很喜欢看夕阳,夕阳热烈的色彩能给他一点暖意。
在杰兰特陪伴他的日子里也经常和他说,你看,以后我长大了就要去彩虹海的那一边。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游过去找我,彩虹海不冷,你可以一直游到彼岸。
克鲁想着杰兰特那比海浪更热烈的表情,自己也笑了起来。可笑过之后又有点想落泪。他现在就飘在彩虹海上,可是现在他是自己一个人。
往后的三年,他都要自己一个人。
断崖岛是四座主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它上面居住着九大家族的其中三个。
由南面的断崖港上岸,海怪家位于西面,海蛇家位于东面,而水母家则位于北面。
主司祭祀的水母家与主司律法的海龟家皆不参与领主竞争,以至于他们两家的老宅都远离喧嚣市井。
由于海蛇家出过多任领主,对自己居住的岛屿规划得很好。整个断崖岛的建设比杂乱无章的海城岛要好很多。克鲁回想起死去的姐姐戴比,也难怪戴比去了断崖岛之后基本没有回来过。
那些宏伟壮丽的石砌圣堂和宽阔平整的街巷,以及统一规格并打上不同家族徽印的住宅,无一不体现出海民应有的秩序。
明明海路最发达的应该是海城岛,可似乎在断崖岛才能见到已脱离原始状态并日趋成熟的海巫社会。
加之,像他这样的孩子晚上独自一人走在海城岛上是危险的。
海城岛上鱼龙混杂,古碑岛、血石岛和卫戍岛以及周边的碎岛居民经常未经许可就上岛,这也让海城岛的犯罪率居高不下。
但克鲁走在断崖岛上却很安心。无论走到哪一块区域,即便眼前见不到侍卫,可一旦出了意外,侍卫似乎总能从拐角打个转便钻出来。
克鲁甚至能从侍卫的着装中判断出他到底踩进了三大家族中哪一个家族的管辖区。
断崖岛没有死角,这是所有海民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也不会有心怀不轨的恶徒选择在断崖岛作案,除非罪犯本身的身份就非同寻常。
不过断崖岛是不接受其他岛屿迁居过去的海民的,除非能获得岛上三个家族的许可或收纳。
而克鲁有一天也会住在这里,享受这里的庇佑与荣光——在经过海怪家老宅时,他默默地想着。
绵延的围墙上插着海怪家的家徽,天色渐晚,旗帜上的三叉戟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芒,与从云端泄出来的月光交相辉映。
小克鲁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又越过规划完整的居民区。走了好长时间,触手都有点累了,周围繁荣的景象才慢慢退去,房屋越来越稀疏,树木却越来越茂盛。
直到最后,只剩一条康庄大道笔直地向前。
克鲁便在这条大道上孤独地行进着。
克鲁的拜访并不顺利。正如华德所说,只要水母家自己不把门打开,没人能敲开他们的门。
克鲁试着告诉两只水母侍卫自己是奥///特///普///斯家的小少爷,和安德烈是同期,而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安德烈,即便不能告诉安德烈,告诉水母家其他人也可以。
可是侍卫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真的不行,当家交代了,这段日子别说拜访了,就算是信也不能送进去。”
克鲁很难过,也有点着急。
人类造访裂岩群岛是非常可怕的征兆,他明明亲眼目睹了这个征兆,却不知向谁汇报。
门不能开,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整座宅邸仿若垒建在旷野上的突兀又巨大的礁石堆。它附近一幢多余的建筑都没有,唯有远处灯塔的光时不时扫过来,证明这里除了水母家,还有其他生灵的存在。
克鲁回忆了一下,最近的旅店要往回走将近一个小时。
他好累了,只好往前走远了一点,就着一块小石头,分开触手坐上去。
两名女侍卫看着他落座,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心里头也不忍心这小家伙这样,但当家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不过,心有不忍的不仅仅是把守在外的侍卫,还有一双眼睛在天上看着,那双眼睛的拥有者也心存恻隐,于是手一推,站在命运的角度帮了克鲁一把。
那个短发的女孩今晚出来是个意外,她本来已经睡下了,可辗转反侧却入不了眠。于是披上了袍子在厅室里静坐了一会,觉着胸口憋闷实在难受,才推开大门,想到宅子外头透透气。
一双无形的手一直掐着她的脖颈,这感觉从她看到哥哥被绞死时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几天晚上她总在想,也许今晚她就会死了。强烈的窒息感一刻不停,如影随形,让她产生下一秒就会突然暴毙的错觉。
可她没有死,从目睹绞刑的那天到现在,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她居然还好好地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被绞死的是她的哥哥,她哥哥失踪了整整五年。
当有人跟她说她哥哥回来时,她真的以为是哥哥良心发现,主动投案。
但实际上他是被抓捕的,她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因反抗而被重击倒地。
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的半张脸已彻底溃烂。
她不知道这五年来他经历了什么,又中了什么毒,只觉得哥哥的模样狰狞可怕,除了看到自己的一刹那眼神中还流露出些许熟悉的色彩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与记忆中的兄长重合。
在她失声尖叫并扑上去与哥哥抱在一起前,她的手腕被抓住了,继而向后一拖,另一个人把她拽进了人群的后方。
“……老天爷啊,你在这里!小心点,尤文,别这时候失控。那些长老脑子都僵,你现在扑上去,指不定她们把你一同打入地牢!”
说话的是希尔娜,是水母家的大小姐。
尤文张张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感情,所以眼泪硬是不懂怎么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