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个月时间里,杰兰特把这些事情重重复复想了很多遍。可无论怎么想,他都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高文用辅助为诱饵,让克鲁坦白了他的罪行。
克鲁出卖了他,毕竟除了克鲁,没有人知道关于魔杖的秘密。
可是,为什么?他想不通。
克鲁不是一个会被辅助之位诱惑的人,他很单纯,他甚至不知道辅助意味着什么,而从小到大杰兰特也都只给他灌输一个想法——杰兰特会竞选领主,克鲁则一定是自己的辅助。
但是克鲁在审判时的沉默,又是因为什么呢?他一个劲地哭,哭得乱七八糟。无论杰兰特怎么央求、怎么呐喊,他却一个对杰兰特有力的字眼都没说出来。
他是真的说不出来,还是他受人指使,不愿意说出口?杰兰特没有答案。
杰兰特是为数不多的能让克鲁放下防备的人,可那一刻他没有看到克鲁冷静,他看到的只是克鲁的慌乱,以及那不知缘由为何的不知所措。
想到第第三个月末时,杰兰特不再想了。每一次想起这些事,心里头就特别难受。
他确实看不起克鲁,但看不起不意味着对他没有感情。克鲁就像床上的棉花一样,虽然精力旺盛时从来不会想到晚上睡哪里,但那却是杰兰特疲倦了之后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东西。
杰兰特把脸埋在手心里,手腕动一动,镣铐就随之响一响。这是多么难捱的时光,他甚至不得不对高文产生钦佩,钦佩其在自己离开短短几天里,就能把属于了他将近十年的朋友夺走。
是的,或许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克鲁,而是高文。那一个向来被同期仰慕的学生主席,总有他自己了不得的一面。即便杰兰特和他不熟悉,也必须在这一次意外中承认,高文比自己强很多,强到他现在枯坐在牢房里,甚至得希求海怪家为他说说情,让他见克鲁一面。
唉,现在他居然还把希望放到高文身上了。说到底高文在审判时的态度,看上去是为着杰兰特着想。如果没有高文一味地表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魔杖”,或许杰兰特的刑罚会更严重。
但是,谁又知道那是不是高文故意表现给杰兰特看的呢?
一切都设计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当把杰兰特开除出学校,投入了牢房,再抢走克鲁,海怪还有什么理由在杰兰特成年之后,把海蛇家的原石还给他呢?
没有了,他们绝对不会归还原石了。
不仅如此,杰兰特还会因高文曾经为他说情而感激涕零。他会觉得自己不该再要求更多,而是安安分分地听从所有的安排。
不知道是杰兰特想得太多,还是海怪自以为很聪明。这件简简单单的事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变得错综复杂。
而高文甚至还没意识到,在这一刻,他于杰兰特的心头埋的仇恨的种子正随着一天一天过去,愈加茁壮成长。
TBC
第46章 (28)第一次上岛(上)
加雷斯绝对不会承认,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了一艘船登上,然后几天没睡就等着晚上起雾,接着找到一艘小船偷偷摸摸放下来后,再风里来雾里去翻江倒海乘风破浪,总算在海浪打碎那只小船最后一块木板前看到一座隐隐约约的小岛时,特里斯坦已经抽着烟蹲在码头边等他了。
结果他还是被特里斯坦捞起来的。
他一辈子也不会承认这个,即便特里斯坦说爱他一辈子也没有用。
加雷斯上岸呛了好几口水,并且拒绝特里斯坦为他擦嘴和人工呼吸。然后他咳了好半天,总算把肺里的海水清空了,才猛地推了一把特里斯坦,不高兴地骂道——“你怎么老这样?!”
特里斯坦被他一推,一屁股坐在岸上,“……我老哪样?”
“你老这样!我怎么保护你!我怎么大显身手!我他妈就是故意瞒着你才出来,你他妈现在到得比我还快,你让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加雷斯非常不高兴,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试图站起来,结果脚底一滑又一屁股坐下。
特里斯坦想去扶他,又被他一巴掌推开。
“……你别闹了,这都啥时候了你跟我闹,等会让他们看着还不把我们做成烤排骨——”
“看啥?你说看啥?”加雷斯嘟嘟囔囔,硬要自己站起来。
他扶着码头的一块木桩,确定自己不会再次滑倒并且确定四下真没人了后,继续骂道——“你他妈就看我笑话吧,我在你那就始终是个笑话,你就不能放手让我干一把,你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他妈就不能——”
加雷斯还想继续骂的,可是特里斯坦突然走上来把他抱住了。
那一瞬间,加雷斯骂不出来了。大概是特里斯坦施了什么乌七八糟的法术,逼着加雷斯声带打结了。
“别闹,逼崽子……你再闹我们真得成排骨。”特里斯坦在加雷斯耳边说,说着还捋了捋他的后背。
加雷斯真是讨厌自己啊,每次特里斯坦一这样,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其实有时候特里斯坦真的就那么可恶,明明这事就跟他没关系,他偏得跟着自己,加雷斯甚至都觉着他有点烦。
“……你能不能滚开。”加雷斯难受地说,可是他却没法推开他。估摸着又是什么畜生和主人的关系,以至于特里斯坦一靠近,他就像自动当机一样任其操控,所有的防御只剩嘴巴。
特里斯坦也没反驳,就这么捋着加雷斯的后背。特里斯坦比加雷斯也早到不了多少,虽然得到豹家和晴天的指示再动了点小聪明,但他也只是比加雷斯早到了半天而已。
但这半天已经够特里斯坦受的。
从他到达彼岸的那一刻,他就生怕自己在码头见不到那傻逼兮兮的加雷斯。他一会担心加雷斯已经上岛,一会又担心他还飘在海上。一会想在岛附近转转,一会又觉着应该守在码头。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改变无数次决定,可那些决定变来变去,却始终让他迈不动步。
他真是害怕,那害怕的感觉比第一次用刀子杀人更甚。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见不到加雷斯了会怎么样,即便豹家的遗孤承诺给他一大笔赏金,或许他也会就此没了兴致,一同栽进大海里。
与其说这个拥抱是在安抚加雷斯,倒不如说特里斯坦在安抚自己。
当他抱住加雷斯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桶也定了。
但很快,另一股担忧又立即填满了特里斯坦的心头——他在从晴天那里拿来的地图上找了半天,结果发现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处于四块主岛的哪一块。
晴天也没有去过裂岩群岛,只知道那里分为四块主岛,人最多的是海城岛,位于南方,人最少的为古碑岛,位于东北方。
古碑岛上有十分凶猛的鲨鱼和鲸鱼,而海城岛则最为安全——因为上面只有看上去最平易近人的章鱼。
不过就特里斯坦待着的这半天看来,他既没有见到鲨鱼之类凶猛的海洋生物,也没有见到章鱼之类多得恶心的触手。
笼罩在码头周围的始终是一层散不尽的雾,除了雾气之外,似乎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不远处的小丘上。
“我们好像是在西南方……”特里斯坦犹豫地说,雾太大,他甚至没法根据太阳的方向辨别东南西北,只得摇摇头,换了探索的角度——“我们得找点伪装,拿两件他们的衣服。”
按照特里斯坦的经验——尽管他也没什么经验,都是道听途说的多——海民都穿着很大的袍子,那种袍子和陆地巫师的不同,一般不会短于脚踝,而是长长地拖在地上。
这种长袍的来源有两种说法,其中一种是说海民为了防止巨大化时把袍子撑破,所以袍子的宽度一般是自身的两倍。
而另一种则是说当初陆地巫师和海巫交战时,海巫为了混入陆地巫师的阵营,遮住自身海洋生物的特征,所以尽可能穿得又宽又大。虽然后来战争结束了,但这一习惯却延续下来。
特里斯坦知道海民是可以感知魔杖的,掺有海民血统的加雷斯一靠近魔杖就会扎心便是最好的证明,于是他走之前把魔杖留下了,现在他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防身。
而一旦弄到两件这样的袍子,他相信至少从外观上看,他们和普通的海民便没什么不同。
除非海民还有其他的辨认同胞的方法。
特里斯坦眯起眼睛,想透过雾气看那座小坡。既然码头周围没有人,那看上去挺显眼的小山坡应该有人。
他放开了加雷斯,指了指那藏在雾气里的小山头,道——“咱们慢慢靠过去,要见到一两个落单的海民,就把他们干掉,拿他们的衣服。”
加雷斯点点头。既然特里斯坦已经来到他身边,那他也不用动脑了,听特里斯坦吩咐便是。
这座海岛和他们想象中的海巫聚集的地方不太一样,根据特里斯坦对陆地巫师的了解以及他们口中的传说,他知道裂岩群岛是一个封闭却完整的海民社会。他以为会和人类世界一般,有集市,有道路,有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时不时四处巡逻的守卫。
但他们所在的这座岛屿,却什么都见不到。只有脚底绵延不绝的碎石头,和根本望不穿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