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靠近我的时候我会紧张……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克鲁说,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夜风一吹就能吹散,“当你亲吻我的时候、触碰我的时候……我、我浑身就会发热。但我也会害怕……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如果我不害怕会怎么样……”
高文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泄气,但他也尽可能地从中找到安慰。
那么多年来的欺凌,确实把克鲁吓坏了。那些欺负他的人和声音没有一天不在攻击着他,哪怕是自己,刚刚也居高临下地威吓他。
高文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高文更深重地叹了一口气,把克鲁彻底拉进怀里。他想起白天时特里斯坦在告诉他任务结果时,对他说的话。
特里斯坦说——小伙子,你这么横冲直撞的,能办得成什么事啊。
是啊,高文就是横冲直撞。只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人告诉他这样是错的。父母的眼光必然主观,父母看到的是高文的干劲和野心。而旁人则恐于高文的家世和地位,更是不会对他说出不好听的话。
本来有一个应该谏言的朋友,可偏偏雷尔也因为私情而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指出高文的错误,以至于他认为自己从来都没错。
他亲吻了克鲁的额头,再亲吻了他的面颊,最后亲吻了他的嘴角。他说睡吧,睡一觉,把今天忘了吧。
这大概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TBC
第101章 (54)无缘的交错(上)
尤文是在初春的时候从月戟堡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希尔娜去迎接了她。但她很快从希尔娜的表情上得知了安德烈的命运,她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把弯刀交给了对方。
她的头发仍然短短地盖住头皮,脸上和脖颈也添了许多伤疤。luo露在外的手臂多了厚实的肌肉,但眼神却比进去之前更加疲倦与麻木。
她这次出来只有两个月的休息时间,之后会合并入火石堡的正规军。
月戟堡给她的评价很高,但希尔娜却觉得她比先前更沉默寡言。
一路上希尔娜努力地问月戟堡的情况,伙食怎么样,住得好不好,有没有出任务,有没有劫船。
但尤文只是简短地回应着好,好,没有,没有。
她的脖子上还挂着安德烈送她的挂坠,只是挂坠绳横过脖颈的一条触目惊心的大疤。希尔娜想问那疤是怎么来的,但终究没有开口。
回到水母家之后,她也只是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希尔娜重新给她分配了卧房,就住在自己隔壁。
如果尤文能在火石堡完成后半段役期,希尔娜是要重用她的。所以她的请求也得到了当家的同意,而希尔娜更是兴致勃勃地把尤文推进房里,想要进一步地打听月戟堡的消息。
但回到房间后,尤文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我要见克鲁。”
这三年来她念念不忘的只剩哥哥的遗愿,这也是她这两个月必须完成的事情。
希尔娜说,“你刚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拿到药剂了,我一直帮你保管着,但我没有听说他出过裂岩群岛。他估计是没有找到机会,毕竟……他现在和高文越来越近了。”
尤文点点头,没有作声。希尔娜帮她看着那么多年,她已经感激不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得自己去办,而即将成为水母当家的希尔娜还是少参与为好。
所以当她到海城学校见到克鲁的刹那,克鲁忽然意识到,这三年来风波迭起,他竟然真的已经把杰兰特抛在了脑后。
望着尤文的眼睛和伤疤,克鲁突然有点愧疚。
其实这几年来大家过得都不容易,他绝对不是例外。
克鲁让尤文和他一起到学校外院详谈,毕竟学校里人多口杂,要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尤文有些感慨,克鲁和几年前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时有着很大的不同。不仅仅是长高了,长开了,还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与当初的唯唯诺诺大相径庭。
她不知道这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必结果是好的。
两人走在后院的长廊上,尤文也说明了来意。她表示,“如果你不敢独自行动,我有两个月的时间,我陪你走一趟。”
克鲁回答——“我为我之前没能及时出岛感到抱歉,但希望您能再等一等,过几天我进行完了最后两场考试,我立即动身。”
尤文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让你为我已经过世的兄长接二连三地冒险,实在是不应该。但我仍然希望……我兄长在魔王的宫殿里能安心。”
“我明白。”克鲁笑起来,用触手卷了卷尤文的胳膊。
尤文随之一怔,有些想把手臂抽回来。也就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克鲁发现尤文的伤疤不仅仅存在于她的脸上,还有她的手腕。
克鲁不会揣测手腕上的增生伤痕究竟因何存在,他佯装无事地继续把话说完——“杰兰特也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克鲁的回答让尤文满意,而克鲁心里清楚——这不单纯出于他和杰兰特之间的、曾经的友谊,还将出于他和水母家重要将士之间的、未来的友谊。
这一次,参加完考试后的克鲁没有隐瞒高文,把他和尤文的计划详细告知。
高文虽然面露不悦,但终究没有阻止。
他确实越来越不喜欢从克鲁嘴里说出杰兰特的名字,但回头一想,或许把这件事完结了克鲁的内心也得清净,便也由他了。
在克鲁离开之前,高文嘱咐——“午夜过后从断崖岛西边的码头走,那是我们家的码头。我会给你和尤文安排渡船,最好别让萨鲁他们知道你离岛。”
克鲁感激地点点头。
虽然是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但向来严苛的命运总算给了克鲁一些回馈。他没有看错人,高文确实值得他的信任与依赖。
纵然扫在脸上的那一巴掌过了很久才消肿,但克鲁认为这和高文其他的优点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
他们的启程安排在考试结束之后的当天晚上。
克鲁不敢拖延,趁着夜色和尤文登上了小船。那天晚上天空中的月亮微微泛红,预示着次日将有大雨降临。
海怪家和水母家的旗帜在夜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尤文和克鲁面朝不同的方向,直到两家旗帜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尤文站在甲板边缘,低头握住右边的弯刀。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心事重重。
她掌握着配方的地址,而这地址一直如石头一样压在心间。三年了,她仍然没法理解兄长当初对巴罗的忠诚。但现在她找到了另外的方式安慰自己——兄长选择了他的信仰,那自己也可以选择信仰兄长。
在月戟堡的日子是残酷的,她对希尔娜撒了谎。她出了任务,劫了船,杀了人,还做了一些之前完全想不到的事。
她也是进入月戟堡才了解,原来很多应该正规军出的任务,却掺杂不少她们这类服役的小兵在其中。原因很简单,一旦出现了任务失败的情况,管理者就会把责任全部推到这类非正式士兵的身上。
她理解这是为了保护月戟堡和火石堡名誉而不得不为之的做法,只是身处那样的环境中,确实需要信仰点什么,否则真的度日如年。
她之所以能够成为佼佼者,或许也是凭借着要出来把兄长遗愿完成的执着。
信念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完成了她牵挂三年的使命之后,她将把信仰转到希尔娜身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准自己今后的地位,也才知道如何好好地过下去。
站在她身边的克鲁,却想着另外的事情。
克鲁觉得,水母家是需要团结的。
高文明年将参加二审,九人议会的投票也将占据很大的比重。海龟、海鳗的支持自然不在话下,但水母始终是摇摆不定的,或者说她们有着特立独行的一套观念。
在关于畜生的判决中,水母就坚定不移地投了死刑票。
说到底她们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水母和海龟掌握着裂岩群岛的兵权,对于生活状态比较原始的裂岩群岛来说,握住兵权就相当于握住了群岛的命脉。而表面上看,现在海龟家又略逊水母一筹。
所以克鲁必须建立彼此的友谊,即便此刻离岛是十分冒险的行为,他也必须身先士卒,让尤文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何况,说不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能见到活着的杰兰特。
不过,事情却和他俩想的不一样。当经历了几天的航行,终于踏上陆巫的土地时,他们立即被眼前缭乱繁复的景象镇住了。
海城岛是裂岩群岛人口密度最大的岛屿,但就算如此,对于他们登陆的陆巫领地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
克鲁只有在大祭奠或大宴会上见过那么多的人,他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街道上的车辆和人群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配方的地址在隔壁的城镇,抵岸的时候却天色已晚。他俩得先就近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再赶早往隔壁城镇去。说到底他们对陆巫不甚了解,谁也不敢冒险大晚上行动。
克鲁读过一些陆巫的历史,并在上岸的一刻就对自己施了通语咒。他看得懂那些招牌的文字,也非常谨慎地早早把金币上的纹路磨掉,让它们只是普通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