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乘龙 (红海Marilyn)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红海Marilyn
- 入库:04.10
有一个厨子看出来了,“松鼠鳜鱼?”
见司空斛点点头,他把面粉拿出来,司空斛就把片好的鱼肉在面粉里拍一拍抖一抖,垂直拎起,淋两勺滚油,放入油锅。
厨子们纷纷点头,其中一个说:“我在泰扬居学厨的时候学过这个,一直把不好火候……”
另一个说:“哟?你还待过泰扬居?”
这个就一挺胸膛,抬手拍拍,“我那可是——”
他一抬胸就没看清旁边,一手把司空斛肩膀一撞,司空斛正在淋油的勺子一歪,径直浇到了自己手上。
司空斛当时还没觉得疼,只“哎”了一声,人群中一个人却大惊失色,清叱一声:“都让开!”
中年女子蓝袍金冠,容貌正正好地温柔美丽,正是掌门夫人华金。
厨子没料到华金一直在看,连忙说:“夫人——”
华金不听厨子解释,“你们就是这么做活的,司空都不是蜀山弟子,就这么被你们欺负?”
她一把拉过司空斛手腕看了几眼,随即把他扯到水池边,声音都变了调,“快浸冷水。疼不疼?”
司空斛看了看华金,心知这就是蒙青童的母亲,想必也是很关心师父的,对自己也许是爱屋及乌。
司空斛低声回答:“不疼。”
少年人说是如此,但大家都看得分明,瘦长白晰的手背五指上渐渐红透,毕竟是滚油浇的——放在凡间,留一手疤都是轻的。
华金叹一口气,眼圈一红,拉起司空斛,“去我那里,擦些药膏。”
司空斛的手疼得火急火燎,但拗不过华金一路风驰电掣地把他拉到一间屋舍。
华金让他坐下,一面翻箱倒柜,“你先坐,我找药膏。”
手上的剧痛渐渐随着热度退去更难耐起来,司空斛只好移开目光打量了一下室内陈设。
掌门夫人的屋里倒也没有什么金碧辉煌,齐齐整整一间敞亮宫室,最显眼的不过是案上供的一尊嵌宝莲花冠。
金丝缠成莲花花瓣,金簪穿过其中,又有十二条金丝曲曲折折向上挑起,在末端垂下金线流苏,仿佛风过都会微微晃动,尊华艳光不敢逼视。
华金转回头,看到少年的目光就是眼神一黯。
司空斛察觉,连忙移开目光。
华金说:“你知道了?”
司空斛自认并不聪明,但听多了蜀山传闻,也大致知道陆僭和蒙青童曾是金童玉女——然后蒙青童死了,师父遁走人世,如今又只好回到蜀山。
但事情究竟是如何,师父没有说过,他没有问过,因为他知道师父没有办法回答。师父一定又会骗他。
他隐约知道师父肩上一直有数座大山,但师父绝不会对他提起。
司空斛低下头。
华金叹了口气,打开药膏,沾着棉纱在他手上涂抹。
司空斛疼得手都在抖,又移开眼睛,又看到那顶莲花冠。
华金只好慢慢来,轻声说:“那是青童的,她成亲那晚,就戴着那一顶。……我现在还记得,她是个美人。”
司空斛不说话。
华金缓声道:“但你放心,僭儿会好好守着丹青崖,绝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丹青崖各代长老都是蜀山选拔出的最优秀弟子,生于蜀山,死于丹青,穷极一生看守仰启洞渊。
西方有不周山撑起天地,蜀山就有丹青崖撑起人间。
师父不会再出什么事,也再不能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应该是……新的啦
第14章 造世
所以,难怪华金这样看顾司空斛。华金也许觉得他迟早要接陆僭的班,像陆僭一样把似水年华熬干在丹青崖上。
华金同情他,也同情陆僭。
这次司空斛不生气,因为师父的确让人惋惜——怎么看都让人惋惜,又挂念众生又忧惧牵挂,心里还藏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又过了半晌,司空斛说:“我能碰一下吗?”
华金默许,看着黑衣少年的手靠近莲瓣和垂荡流苏,又停下,最终还是收回手来。
司空斛走出那间令人感到逼仄的屋子,在门外站了一会。
他听到里间侍女轻声安慰,华金说:“……想碰又不敢碰,我还以为只有僭儿会那样……”
司空斛在主峰上逗留这么久,天色又暗了。
他走路回丹青崖,山壁陡峭,山底是青翠竹林,山腰是丹枫如火。
他站住脚,突然想起,再过一个月,就是仲秋了。
梦里的事情没有发生,前世的冤夙却来讨命。
药膏的药效没有多久,手越来越疼。
他一阶一阶爬上山顶,走上最后一阶时看到那一树紫玉兰,如同经年不散的云雾罩在山顶。
司空斛用袖子抹了把眼睛,突然不想走了,就在台阶上一坐,背对着丹青崖。
云中橙红金紫,落霞飞向一色海天,又飞向西方不周,最终金乌坠地,明月升起。
他见过最好看的明月是千秋镇那一晚,师父站在河岸边,满河天灯静静漂流,月是江心风流眼,比不过师父的眉心。
但师父再也不能回白头崖,再也不能离开这一方天地了。
所以师父不要他拜入蜀山,师父不要他也经历一样的事情,说明师父也知道这样的人生不值得艳羡。
可是这人间值得么?师父又是为什么心甘情愿呢?
司空斛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天色完全擦黑的时候,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
火铃见他没回头,就转过来,一看就傻眼了,“司空,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司空斛不说话。
火铃一跺脚,一溜烟地跑了。
四歌没动弹,仔细看了看司空斛满脸的眼泪,同情道:“被姑娘踢了?经历很丰富啊少年。”
司空斛恍若未闻。
直到师父匆匆赶来,俯下身问:“阿斛?”
司空斛才抬起头来,看到师父焦急的脸。
这个人长得这样好看,也这样会骗人。
天知道司空斛着了什么魔,居然心甘情愿地被师父骗。
师父又问:“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
司空斛这才发觉自己满面湿凉,擦了把眼泪,含糊说:“疼。”
师父看清了他满手血泡,顿时一惊,连忙蹲下来细看半晌,皱眉说:“四歌,拿药。”
四歌和火铃走去拿药膏,司空斛又擦一把眼泪,从腰间掏出华金给的药膏瓶,低声说:“我有。”
师父接过药瓶,打开,抹一点在指尖,又说:“既然有,怎么不涂?”
司空斛又说:“师父。”
师父抬起头,“嗯?”
师父的眼底像块冻瓷了的冰珠子一样亮,又像飘满夜空的橙红天灯一样美丽缥缈。
司空斛越看越难过,又不能让师父知道为什么难过,只好又说一次:“疼。”
师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无措,突然俯身,在他满是血泡的手背上轻吹口气,说:“呼呼,痛痛飞。”
司空斛一愣。
他小时候在白头崖上乱跑乱跳,时常磕碰,那时师父大概还不大会带孩子,抱着哭破天的司空斛来来回回只有一句:“呼呼,痛痛飞。”
自然,后来是司空斛照顾师父,这句话就不常听到了。
但现在情景别致,师父对着十七岁的司空斛说“呼呼”?还“痛痛飞”?
师父和司空斛两人对视半晌,彼此之间都是又尴尬又好笑又羞耻。
司空斛率先出声,带着满脸眼泪,嘴角突然一翘,“噗。”
师父的脸红到耳根,但手里握着司空斛的手腕,又不敢乱放,只得任由满脸绯红变成涨红。
四歌和火玲拿着药跑回来,远远只见师父手里还拿着司空斛的手腕,突然站起来,急切道:“你,你私自下山,为师还没有责罚你,你竟然敢嘲笑师——”
司空斛笑得肩膀抖个不停,脸都笑成一只香葱花卷,又说:“疼。”
师父这才发现自己扯着司空斛的手腕,连忙又蹲下。这一套动作堪称手足无措,最后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斛,跟我来。”
司空斛老老实实站起来,跟着师父走上山顶去。
师父小心翼翼拿着药膏涂在他掌心,又问:“浸过冷水没有?浸过了的话,不至于起这么多血泡。”
司空斛老实回答:“掌门夫人给浸过了,不过就浸了一下下,就拿出来了。”
陆僭摇摇头,唇边竟浮起一丝笑容,“师娘不会看顾孩子的。她凶得很,当年她打的那一把掷火万里刀,还用的是从蛟龙身上取下的龙角……算了,还疼不疼?”
司空斛很想听师父这样说下去,但鬼使神差地,他向前凑了凑,轻声问:“师父,你为什么愿意?”
少年人的鼻息就拂在脸颊边,陆僭很自然地一抬头,发现司空斛靠得极近。他皱了皱眉,按着司空斛的眉心把他按回去,“什么愿意?”
司空斛说:“愿意就这么留在丹青崖。”
陆僭一阵沉默,随即解释道:“阿斛,你不用担心,师父一定不要你拜入蜀山。等你长大了,就尽情下山去——”
司空斛很神秘地摇摇头,“不是,师父,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是问,就这么一辈子待在丹青崖,你为什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