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沉浸于此时——
“天清!”
“郁清。”
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像是辨认不清这话到底是何人在开口般,身形微顿,接着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
鸿看见眼前君黎清寒着的脸色,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恐惧。尤其是那一双无情无欲好似利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时,他甚至会以为下一刻阿清会马上杀了他。
然而,并没有。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搭在了君黎清身上:“怎么了,突然气息不稳?”
灵力顺着指尖强势而温柔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明知这地方灵力有多来之不易,明知自己的身体不能完全适应这方法则,还如此待他,眼睛一酸,君黎清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勇气,抬臂猛地将郁流华的手挥开:“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一击?!”
话语中夹杂些许颤抖,尾音上扬。就连鸿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憋闷和怒气。
“师父可有想过好好照顾好自己?”他转身,猝不及防伸手死死的握住那人的腕部,心念一动,在两人周身立起一道屏障。
他紧紧盯着郁流华木然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师父教过我,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人触碰到这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也犯了这种错误?”
郁流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和质问一堵。
“这里修炼有多困难徒儿自己心里明白,师父每次动用灵力的时候,为何就不想想自己?师父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吗?你可知——可知这般,也会有人恨不得替你受了。”
“郁清……”
“在你心里,我就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吗?”君黎清说完这话,竟也有些恍惚不知是对谁说的。
眼前这人,模样未变。完美到极致的面容依稀带着当年那股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随意,这几日一直束着发,鬓角的两缕自耳际垂落在颈间。
君黎清几乎是强迫着自己自虐般将眼前人的模样分毫不差的重新刻在心上。随后,他松开手。眼神瞥见郁流华腕部留下几道浅红的勒痕,心口又是一涩
“师父……”他轻声道,将双手交叠,抱合出一个手势。毫不压制自己的力量,刹那间空间内飞沙走石,连结界都被这股可怖的力量几乎震碎,“看见了吗?师父。”
君黎清后退了一步:“这么多年来,徒儿一直不敢懈怠。”
郁流华自然是看见了,甚至那一瞬间,灵力世界中的白光刺的他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听到一声好似带着一丝颤抖哭腔的低喃。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人呢?君黎清忽然想起之前同样问过那人这个问题。
可笑的是,无论以何种方式来到他身边,这人始终将他当做徒弟。
结界外的鸿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片刻后,他看到阿清一脸落寞的从他身边掠过。
他身后的郁流华身姿挺拔,眉头紧锁,尽管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鸿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奇怪。那绷紧的背脊犹如一张拉开了的弓弦,似乎再来哪怕一根羽毛,这人都能立马爆发。
他与郁流华相处的时间不长,虽说不是很了解这位看起来冰冷冷的高人。但他从没见一个人的眼神能复杂到这种程度,何况是个瞎子。
睫毛下的双眸微眯。
忽然,一道浅色的芒尾闪过。
“我、我去瞧瞧他。”鸿急声道,转身朝着君黎清的方向追了过去。
郁流华伸出双手在眼前晃了晃。
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多了一些模糊的影子……
。
溪水旁,一道蓝色的身影静静立着。
鸿看着他挺直的后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终于忍不住叫了声。
“阿清。”
君黎清似乎没料到来的是他微微一怔,随后转过身来。
“前辈他方才是关心你,你不要与他生气。”
君黎清锋利的眉梢一拧冷冷道:“我和师父的事,与你何干。”
“好,我不说便是。”鸿在他身前停住,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那事情放到眼前来说。
“刚刚前辈问道了鬼山,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鸿将掌心的汗在裤腿上硬邦邦的擦了两下,还是有些踌躇不定。
“若师父真想知道什么,哪怕你不说他也有办法知道。”君黎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告,“我亦然。”
鸿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苦笑,先前还想着让阿清发誓,如今想想真是魔怔了罢。照今天这形势,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别说按照村长的话杀了阿清,哪怕在自己没靠近阿清之前,恐怕前辈就该出手了。
鸿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力量的差距,之前未得到秘籍之时,尚且还不明显。如今算是一脚踏上了修行之路,这修为高低立见。他胸膛随着喘息微微起伏,好不容易在那压力之下找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那里……不是什么祖祠,而是青之脉的传承之处。”
他诚恳道:“我不知道青帝和青之脉的具体事情,只是村长和前辈都说我体内有什么青之气,加之那秘籍修炼,将来便能翻天覆地。”
君黎清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翻天覆地?本事不小。就凭几本师父尚未完成的秘籍?十二脉那群卑劣小人还真是痴心不改啊。
第37章 岁月忽已暮(十三)
郁流华说:“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说明你看到的可能是假书。”
残风呼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着早已干枯的落叶,向着山谷深处而去。
每一缕风,都带着冰冷。若不是这片土地染了无数的鲜血,这景色倒是颇有几分风姿:山入云霄,山海无垠,巨大的结界肉眼可见覆盖了方圆千里的山峰。
在那极高一处的山顶之上,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衣袍被顶风掠起,飘然间遗世而独立。
郁流华看着眼前这棵曾经风雪不侵的不老树,心下生出几分怅然来。在最初一代大荒人的记忆中,这树自开天之始便已存在,而如今却再不复之前光景,几十丈高的躯干满是黑色雾气缭绕,连叶子也蔫着。负了这“不老”之名,
这就是生命,拼尽全力的挣扎着,痛苦着,只为多呼吸一口。
树的上空,罩着一处虚空,乍一眼看上去只是幽暗了些并不觉可怕,只是待的越久越越会觉得内里仿佛有无尽的吸引力。这便是大荒的“门”了。比之更为磅礴的封印牢牢的覆盖在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流动着此起彼伏。
最初无意间登顶发现它的人,本以为是哪位前辈的秘境洞府,谁料当其中一人欲入时,惨叫着出来半截手臂已化为皑皑白骨,且无论用多好的灵药都无法再次恢复,大荒之人这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大荒门,生者入,死者出,无出者,皆成空。
郁流华走上前,绕着树走了一圈,宽了不少。
他伸出手放在躯干上,仿佛能感受到一点残存的力量,而那些雾气则顺着枝干往下缓缓触着他的指尖,这现象看着诡异,郁流华却只觉兴奋。他握紧双手,将一丝雾气攥在手心,笑了。
耳畔是树叶沙沙的声响,远处群山连亘,无声诉说着过往。
自他醒来,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回去罢,回去罢。他也担忧着是否还会再一次受到影响,不过经刚刚一试,几乎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封门役之后的人已经不会再受其影响,也许这就是为何君山的人能掌控这一带的缘由,能活下来的,已经被“门”承认。
至于后果,他现在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
正当郁流华打算攀上树顶之时,周围的空气突然暴动起来,一股凌厉的剑气划过长空,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剑气凛然却无杀意,于是他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不动,果不其然,那剑气到他跟前硬生生刹住了,带起的风将他披散的长发扬起,随后归于平静。
来人一身白衣踏空而行,身后负着一把深蓝长剑,一根白玉簪挽住一头长发。面容看着极其年轻,甚至可以算是少年,额前长发顺贴在两侧,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因其周身的剑气带着不容靠近的警示,整个人如同一把开锋的利剑。
少年只一瞬便来到了郁流华的面前,与此同时浑身逼人的剑气也收敛起来。
然后,他伸出了手。手指干净修长,倒不像是长期握剑之人。
郁流华:“……?”
什么意思?
少年深邃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定定的看着他,眉眼间也仿佛沉浸了万年的冰雪,透着与脸庞不符的老成。饶是郁流华脸皮再厚,面对如此不加掩饰的直视,也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他说:“令牌。”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照齐萱的话来讲,这声音足够她陶醉一百年了。然而郁流华并不是齐萱,心道:“感情这是给君山找场子来了,也不知是君山哪一辈的人。”
“想要令牌啊,好,你打赢我,还你。”郁流华随手掰断一根树枝,有心想逗一逗这个君山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