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
这三个字还没脱口而出,宋余杭的目光看过来,眼神有点儿认真。
她径直跌进那双棕色瞳孔里去,余下的话说出来了还好,就算是玩笑。可是偏偏卡在了嗓子眼里,留下了惹人遐思的暧昧联想。
宋余杭看着林厌,林厌也看着宋余杭,谁都没有说话,林厌脸上的笑容散去了。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穿蓝白的病号服,卷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甚至有一瞬间,她给宋余杭一丝她在等某个答案的错觉。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
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把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开。
宋余杭语气有点轻:“林法医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厌向后倒去:“哎呦你是小姑娘吗?开个玩笑也生气。”
那一丝丝暧昧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人终于能正常聊天了。
“没生气,我们顶多算是平手,你不客观。”
林厌扬眉:“好啊,下次比比。”
话音刚落,宋余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一看,是季景行的电话,备注是小唯。
林厌目光闲闲往过去一瞥:“哟,刚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吗?”
宋余杭懒得理她,起身去外面走廊里接电话。
林厌在身后龇牙咧嘴:“靠,接就接呗,还背着我,搞得我们真的有什么奸情一样。”
电话被接通,小孩子活泼清脆的声音立马传了出来:“姑姑,我们现在在游乐场呢,妈妈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抱歉啊小唯,姑姑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提前给你准备礼物,明天补上好不好?”
“来,电话给妈妈。”季景行一手拿着手机,手里拎了好多东西,把孩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牵着。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这些年你送给小唯的礼物还少?你下班了吗?我们也刚从游乐场出来,一起去吃晚饭?”
她那边人声鼎沸,听起来很吵,因此声音有几分失真。
宋余杭看了看病房里的林厌,有些为难,就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和为什么要拒绝之间徘徊的时候,一道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松一口气:“姐,我这边今天来了个案子,有新线索了,我得过去一趟,你和小唯去吃吧,要是吃完我也忙完了的话,我去接你们回家。”
她这么说,多半是忙不完的。
季景行赶紧拒绝:“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她想了想还是加上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宋余杭微微一笑:“好,改天补偿你们,请小唯吃大餐。”
挂了电话的季景行脸上明显有一丝失落,小唯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咬着棒冰,一脸天真:“妈妈,姑姑不来吗?”
季景行回过头来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姑姑有事过不来呢,不过她说了,改天请小唯吃大餐。”
小孩子眼中一亮,大餐两个字明显冲淡了对姑姑的想念。
她知道姑姑从不骗人,说带她去吃大餐就一定会带她去吃大餐,区别就是今天见和过几天见的区别罢了。
季景行笑笑,拎起放在长椅上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明显有些沉,她双手拎着,身子微微一晃,稳住了。
“来,小唯,挽着妈妈,我们去吃披萨。”
等宋余杭再走进来的时候,神色明显有几分焦急,她也没坐下而是站在床边道:“我得走了。”
林厌懒懒道:“会情人啊。”
“什么有的没的,尸源找到了,我得过去一趟。”
一听是案子,林厌也精神了,准备掀被子下床:“我也去……”
“你去什么去,听我的,不许去,躺下休息。”宋余杭一把又把人按了回去,替她拉好被子,顺手把手掌盖上她的额头,然后心里一松。
总算是退烧了。
“好不容易退烧,听医生的,再躺两天。”
“两天,我哪能躺……咳咳……”她话说的急就难免咳嗽起来,难受地俯下了身子。
宋余杭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从身后看就像是她环抱住了她一样。
林厌拽住她的袖子:“有……有进展的话……告诉我……”
“放心,你在这安心地躺两天,说不定两天之后我就破案了。”
虽然只是安慰之语,但林厌还是心里一松,拽着她的手失了力道,被人轻轻地放平躺在了床上。
“晚安。”
宋余杭把台灯扭到一个合适的亮度,轻手轻脚离去,替她阖上了门。
第29章 遗憾
“宋队, 那就是死者家属。”宋余杭急匆匆赶回来,甫一踏进办公室,方辛就拿文件夹掩着鼻子俯身贴了过来在她耳边道。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抠脚搓泥, 还不时从脚底板上撕下些死皮,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从碟子里抓了一大把瓜子嗑着,手边放着一杯茶水, 摇头晃脑看着墙上的电视。
宋余杭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女人刚想发火她挡着电视了,见着她肩上的两道横杠, 知道这是个大官,遂又喜笑颜开来。
“哟, 女领导,有什么吩咐吗?”
“姓宋, 叫我宋警官就好。”一走近她身边一股铺天盖地的脚臭味,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愿意过来。
宋余杭面不改色,从档案袋里拿出了照片:“看看这是您女儿吗?”
案发现场尸体的惨状当然不可能给她看, 刑警拍下来的是女孩身上穿的衣服碎片和鞋子。
“呸呸。”女人把瓜子壳吐在地上,抠完脚的手从她手里把照片接了过来。
“是, 是, 不过她不是我女儿, 我是她小姨。”
她手指戳着那照片, 脸上并无一丝悲伤之色:“这衣服还是我穿剩下给她的呢,鞋子也是我从垃圾堆里……”
在对面两位刑警的注视下,妇女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 我跟您说这些干嘛呢。”
“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坐在一旁的刑侦人员问道。
女人摇摇头,又抓起瓜子嗑着:“没啦没啦,我姐姐十来岁就出来打工遇着个负心汉,搞大了肚子就扔下她跑了,她熬了没多久生下娃儿就死了。”
“孩子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过你们?”
“没有,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是我看我姐姐可怜,看她可怜,她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跟着我了。”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才露出一丝愁容:“我还指望着她念完初中就不上了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呢,怎么突然就……”
女人长叹了一口气,把瓜子放回盘子里:“警官啊,我听说人是碾死的,赔钱吗?赔多少钱啊?”
“……”
宋余杭面不改色,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我们不清楚,具体要看法院怎么判。”
就在这时,方辛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宋余杭点点头表示了然,转回来道:“您侄女最近有轻生的念头吗?”
女人砸吧着瓜子:“没吧,她也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不过我去他们学校开过几次家长会,老师说她成绩挺好的,没理由自杀啊。”
宋余杭的目光滑落到她脖子,隐在衣领里的一根项链:“可以带我们去您家看一下吗?”
女人的脸上似有些不耐烦,但宋余杭话说的委婉,语气却是不容置噱。
“行吧,行吧,真麻烦,死了埋了把该赔给我们的钱赔了不就得了吗?弄这一大圈弯弯绕绕的。”
宋余杭也懒得跟她解释,几个刑侦人员跟她一起往出走,在身后窃窃私语。
“就这,搁我我也得自杀。”
自杀吗?
宋余杭的思绪飘回了那天的天台上,她总觉得那个黑衣人和那封遗书并不是巧合。
***
女人的家还在西城区最里边的村子,属于郊区里的郊区,水泥路只打到了村口,前两天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堪,车轮陷进去抛了锚,一行人只好蹚着泥水往里走。
住在这里的普遍都很穷,房子低矮,电线拉得高低错落,空气里漂浮着鸡屎和牛粪的味道。路边不时跑过两只饿得瘦骨嶙峋的流浪狗,远远地听见几声鸡叫,抹黑走了数十米才有一盏一闪一闪的路灯在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昏黄的灯光下摆了一张黑漆漆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桌子,几个老汉围在一起打牌,抽烟袋的抽烟袋,吸卷烟的吸卷烟,几个半大小子就蹲在一边玩地上的泥巴,其中一个从地上捡起烟头抽了一口,顿时连声咳嗽起来。
老汉们哄堂大笑。
宋余杭的目光往过去一瞥,几个闲汉见有人来了,把桌上的闲散零钱把口袋里一收,咧开一嘴烟牙冲为首的女人笑。
“哟,秀珍呐,这是摊上啥事了,咋有警察跟着你呢?”
王秀珍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道:“哎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能犯啥事呀,还不是我那倒霉侄女死了,唉,不过死了也好死了轻松,总好过活着受穷。”
段城气不过就要上前被方辛死死拉了回来:“她……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