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知道他倒是不奇怪——那些窃贼手下口风似乎不怎么严,被白鸟吓了一下就哆哆嗦嗦的往外抖情报,所以自然也可能把白鸟和自己的事告诉那个指使者。不过凯纳现在想想,觉得当时那个贼头子有没有说实话很值得怀疑。他说的故事看似很有道理,不过也可能是事前编好的台词呀。如果主使者一早就料想过窃贼被抓到的可能性的话,要编出一套瞎话儿有什么难。
黑暗的房间里射进直直的一线光。凯纳抬头看到白鸟站在门口。
“好黑……你倒是点个灯啊。”
他随手点开桌上的油灯,一屁股坐到床上:“我检查过了,没有其他的危险物品。看来想要杀死的你的人并没有和别的谁串通好一起动手。你可以把那些东西都拿去玩啦。”
串通好一起动手吗……?可怕的想法,却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
“但是呢,”白鸟若无其事地转折,“这不能证明你现在就安全了。如果对方知道暗杀失败,肯定不会放着不管。且不论对方是什么人,明知道你是王子还送□□给你,说明他完全不惧怕你的王子身份,或者对隐藏自己非常有自信。”
“会不会是那群盗墓贼们的头?就像你说的,他是今天来参加仪式的宾客中的一个。”凯纳说。
“我是这么想的,怎么,你怀疑吗?”
“嗯,我有点在意的事情。”凯纳说,声音依旧沙哑无力,慢慢地把自己的怀疑都说出来。
“你说的有点道理。”白鸟静静地听完说。“确实就现在来看,我们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方如果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反而比较安全。不过这种人的想法有时候不能用逻辑推理。或许他是那种把自己认为有潜在危险的因素全都排除的偏执狂,或许是对自己的犯罪手段有自信,觉得能完美犯罪而不被查出来。也不排除他原本就对王室本身有仇恨。”
他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下“……不,也有是其他人犯案的可能性。……刚好今天是各种王室人员和贵族聚集的日子,往日根本不出现在王都的人也露面了。当中或许有对科尔班三世或王室本身不满的人,也或许是这种人的作为。”
“但做这种事要承担很大风险的。暗杀王子是死罪,一旦被抓住就完了……”
“你以为所谓的犯罪者都一定情绪稳定、头脑明晰、高度理性化吗。又不是推理故事里的世界。”
凯纳承认白鸟说得有很有道理,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但总觉得自己还有某种介怀的事,只是一时想不到。
“……要告诉父王吗?”
他最后只问了这个。
“那是当然的。明天吧。你现在需要休息,不应该跑来跑去到处折腾。”他用一根手指戳凯纳的额头,一下子就把他推倒了。
“今天晚上我会在这里睡。”
虽然他一脸严肃地说得大义凛然,凯纳还是觉得心颤动了一下。
“在找到威胁你的人之前我都会在这里。因为不能排除对方趁你睡着时动手的可能性。”
凯纳很能明白他的担忧,乍看之下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不过连把毒/药装在礼物中都干出来的现在,这种预计也丝毫不过分,只不过——
“你睡着的时候踹你你都醒不来,真要有人在晚上来暗杀我怀疑你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他顿了一下,又小声说:“说不定第二天白天才会在女官的尖叫声中发现自己已经沾满我的血躺在死了的我旁边。”
“那还真是可怕啊,好在我已经习惯死人了,不会被吓着。”白鸟嘲讽地说。
其实白鸟从小王子的房间搬走也不过就是一天。本来以为新的房间安置好会很利索的分开,结果只是仅仅隔了两天他就又回来了。凯纳本来心想着要习惯回归一个人的平静,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根本没用上,不过暂时不需要改变又觉得有点安心。不知怎么的就算自己被当作暗杀目标也没有那么恐慌。大概认为白鸟一定会保护自己吧?
不过,白鸟并没有躺下来,只是坐在那里。两个人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
“你不睡吗?”
“就像你说的,如果我睡着的时候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你确定你这样能坚持到后半夜?”
“我两三天不睡觉没关系。”白鸟依旧绷着一张严肃脸,散发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那眼神明显是在说“你给我睡觉去”。
凯纳稍微缩进被子里,小声咕嘟:“被这么盯着根本没办法睡吧?”
白鸟的一双白色大眼睛审视般地盯着他。
可是还是睡着了。
甚至可以说,睡得非常踏实。就在遭遇暗杀的当天晚上,完全没有噩梦、没有梦魇、没有失眠、没有半夜醒来时的恐惧感,一觉到天明。
睁开眼睛的时候,白鸟依旧维持着那个坐姿坐在他旁边,一双大眼直愣愣的盯着他。
“白鸟……”
……你要吓死人啊!
这句感想凯纳没说出来。“你一夜都没睡?”
白鸟点点头。凯纳不由有点过意不去。虽然相信他说的两三天不睡觉也没关系,但是就这样看护了自己一夜,怎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
能够舒坦地一觉到天亮,或许也是因为内心深处相信着白鸟一直会守护自己。
“看样子什么都没发生。”他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嗯。”白鸟轻答,“正常得就像之前的每个晚上一样。”
他看上去也和每个睡饱了的早晨一样精神。
“随便吃点东西,之后去见你老爹。”
然而,才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是正常得像之前的每个晚上一样。他一出寝室就看到焦虑不安的三女官。玛格丽特一副哭丧脸,凯莉在屋里转来转去兜圈子,艾米绷着一张脸,凯纳一看到她那严肃劲就知道不好。只见她凑上前说:“凯纳殿下,有个不幸的消息。”
“谁死了?”白鸟插嘴,三女官一起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耸了耸肩膀。
“戴洛尼殿下昨夜遭到了刺客袭击。”艾米说着的时候,又狠瞪了白鸟一眼。但白鸟已经收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听到这个消息让他又变回严肃了。
凯纳听闻当然大吃一惊:“——他没事吧?”
“不能算是没事……他受了伤。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现在国王陛下正在召见他询问详情。”
听到这种事哪还能慢吞吞的坐下来吃完早饭?凯纳一把抓起桌上的面包,叼在嘴里一个,塞给白鸟一个,两个人边吃就边跑出去了。
凯纳被投毒当然是非常严重的事,然而此刻才发觉事情远比一开始预想的还要糟糕。他们在路上已经听到女官们在议论纷纷,侍卫们也加强了警戒。
“戴洛尼也遭到袭击,会是巧合吗?”凯纳边跑边说。
“两个王子在同一天遭袭的巧合吗?”
白鸟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想着,对科尔班三世本人或对王室有怨恨的人作案的可能性增大了。
“他还能接受召见,伤得不会太严重。”凯纳说。
两个都遭袭,两个却都没受重伤。……这也是巧合吗?还是故意失败的,只是一种恐吓行动……?
不,给凯纳的□□如果再多吸进去一点毫无疑问会死。会吸进多少、在中毒到何种程度才会被人发现根本无法预料。所以果然还是要置他于死地。被自己中途介入只是巧合。对戴洛尼的袭击说不定也是遭人阻止而失败的,要暗杀王子本来就殊非易事。现在还不知道戴洛尼是以何种方式遇到袭击的,所以还都不能确定。
他们踏进门时,戴洛尼、还有安东尼奥和朱丽叶特已经列成排站在那里了。戴洛尼从手臂到肩膀都包着绷带,胳膊吊着,脸上倒还是一样闪亮亮的笑意,见白鸟和凯纳进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冲他们招招手。朱丽叶特依旧是高贵严肃的样子,后面跟着她的辅佐官玛丽亚丽娅。安东尼奥显得紧张不安,他身后站着一位青绿色头发、长相清秀的男性辅佐官,凯纳记得他是叫“时计”,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因为安东尼奥不像朱丽叶特一样重视辅佐官、总是带在身边。
辅佐官中唯独晖月不在。
“怎么,这阵势?”
白鸟扫了一眼他们几个,最后视线停在科尔班三世身上。西雅图十四世和人类武士桧木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的站着,仿若门神。
“——哥哥!”
没等谁回答什么,洛可可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进门就径直扑向戴洛尼,摇晃着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怎么了?怎么弄的?”
她的辅佐官罗丝前后脚走进来,两人都穿着晨衣,可见急得没时间整理仪容。
“戴洛尼昨夜遭到了袭击。”科尔班三世慢吞吞地说。
“是哦,”白鸟扫了一眼戴洛尼的胳膊,“真巧,昨天我们家凯纳也遭到了袭击。要不是为了报告这事儿我也不想一大清早就过来看你的脸找晦气。”
这种时候也不忘了讽刺他,凯纳也真是服了。
科尔班三世浅浅的眉毛动了动:“凯纳哪里受伤了?”
“哪里也没受伤。”白鸟平平淡淡地说,“有点中毒,不过不是很严重,已经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