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的自然是拼命的点头。
他将糖果放进口袋,就像一个喝早茶的顾客那样,吃完点心悠闲地离开了。
……
老板瘫坐在椅子上,因为动作太大破旧的椅子发出了悠长的一声“吱哑”。他哆嗦着狠狠抽了一大口烟,摸了摸脑门的汗,又摸了摸脖子,这才感觉自己尚且活着。
垃圾街里所有的人都属于那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的名字刻在所有人的脸上。凡是进入垃圾街的人,统统要在脸上刻上那两个字,一生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老板眯起眼睛,小小的浑浊的绿豆眼里充满了惊惧,他今天怕是在阎王面前绕了一圈。
————
严景贴着墙,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小孩儿,你要不要吃糖。”
这人蹲下来,严景看到他干净的衣角垂在地上,很快被污水打湿,泅染出一块深色的痕迹。
他摊开手,白皙的手上躺着一颗胖乎乎红亮亮的糖,相互映衬下好看得要死。
“……”
严景沉默了三分钟,这人也就这么等了三分钟,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笑,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最后反而是严景忍不住了,他突然伸出手,抓住那人手心的糖就跑。
他跑得飞快,小小的身躯转过废墙上大大小小的洞口,很快就将那人甩不见了。
他低头大口大口地喘气,手心被糖咯得生疼。确定耳边再也没有那人追来的脚步声,严景剥开那颗糖的透明纸,尝了一口。
草莓味儿的,太甜了。
严景皱着眉往外走,觉得还是苹果味儿的更好吃些。
刚走出拐角就撞上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看,顿时白了脸。
那个人正靠在墙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吃了我的糖,就得跟我走哦。”
————————
“然后呢?”
秦简之心口都要抽了。
光是听严景口述他都要紧张得不行了,那个时候的他才六岁啊。那么小的严景要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活下去,秦简之都不敢细想下去。
“还能有什么然后,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当然只能被带走了。”严景耸了耸肩,“说起来,要是没有遇到他,我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
“他把你带走做了什么?”
“唔……”严景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是教我些武术什么的。”
“就这样吗?”
“当然不止了,”严景扑过来,抱住秦简之的脑袋啃下去:“还有这样。”
秦简之脸都气白了。
他想说你才几岁,那人简直是个禽兽——禽兽不如!他气急攻心只恨自己平生不会骂脏话,不然一定要把那禽兽骂得妈妈都不认识。
但看到严景的神情后他又说不出什么了,他的脸上阴郁又冷淡,日光透过窗棂,却恰好在自己和严景之间被墙壁遮住了,只照到自己的身上——他看起来就像身处另个世界一般。
秦简之叹了口气:“那你后来把他怎么了?”
严景勾了勾秦简之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我跑的时候,顺手给了他一刀。”
他修长的食指点了点秦简之的胸口:“就在这里……我用他送我的匕首,刺了进去。”
秦简之搂住严景修长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说:“我真想再给他一刀。”
他感到严景修长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头发,像是安抚一样的意味。
一边的门开了,发出微弱的吱哑声。
秦简之抬起头,正看见那个小孩怯怯地看着他们。
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这小孩,该不会是那个禽兽找来代替你的吧?”
这情节他刚在那本荒谬的书里看过,当时还吐槽简直奇葩来着。
但严景却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
“我需要缓缓……”秦简之有气无力地捂住了脸。
☆、19.第十九章
小孩儿的名字叫阿希,自从醒来以后一直很安静,他虽然和严景长得十分相似,但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
严景是张扬的,惫懒的,他们之间的差别就像猎豹与小奶猫那样。同样的长相,放在严景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惊艳,严希却显出几分柔和来。
但垃圾街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久久不去。
秦简之半夜起来打算去喝口水,开门前却敏锐地感觉到门外似乎有人——自从有了那奇怪的能力后,他对别人的存在感知敏锐了很多。
进贼了?
他回头去看严景,对方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睛,微微偏着头,仔细地听外面的声音。
“听出什么了吗?”秦简之压低声音,几乎只剩了气音。
严景叹气,他起身附在秦简之的耳边:“不是贼,你看——”
卧室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透过这缝隙,秦简之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坐餐桌旁,似乎在吃着什么。
“……”
小孩儿下午吃的很少,秦简之几乎以为自己养了只仓鼠。眼下看来,估计根本没有吃饱。
“别出去了。”严景打了个呵欠关上门,“明天再说。”
秦简之皱着眉头:“他为什么会这样?”
“寄人篱下。”严景捏了捏他的脸,“秦家少爷是不会懂的。”
秦简之嘴角一抽:“你仿佛在嘲讽我不食人间烟火。”
“你最近越来越聪明了。”严景惊喜地亲了他一口,又像是随口一说:“你刚刚看见他的表情了吗?我看着真是……”
秦简之:“你忘记我是个雄虫了吗?能看见个轮廓不错了。”
“也是。”
……
翻过身的秦简之一身冷汗——差点露馅了,一刻也不能放松啊!
他现在的确能在夜里清楚地看见东西,但没想到严景居然这么敏锐,他真没想好怎么告诉他的雌虫自己是个外星人这件事。
安静的初夏夜晚,偶尔有虫鸣阵阵,秦简之抱着满腹愁绪,不甚安定地再次进入梦乡。
——————
第二天严景手一挥带小孩儿去了民政局,小孩儿就从阿希就变成了严希——据说是失散多年的弟弟,看到的人没有一个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回来的路上,严希捏着那本户口本,苍白的脸上难得显现出了些红润。
“哥……哥哥……”
严景靠在秦简之的身上,随手撸了一把严希的头发,严希用本子挡住半张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眼睛却笑得眯了起来。
“唉,一看就没啥出息。”严景叹息着说。
秦简之看了眼严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情:“那严希应该叫我什么?”
“秦哥哥?”
秦简之一个哆嗦:“……要不你以后都这么叫我?”
严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秦简之,你多大了?”
秦简之郁卒地叹了口气,严景大他八岁,该叫“哥哥”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他看了看车窗外的行人,暗色的窗户上映出严景的侧脸。
实际上这几天严景的情绪很是不对,像是心里揣了团无名火焦躁不安,又时常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自己常常看他坐在那里发呆。但直到今天,他又突然变回了以往的模样,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这让秦简之很是惴惴。
到了晚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秦简之抱着严景,怀里的雌虫热情极了,几乎要让他丧失理智,这让他更加确定,严景一定是要去做什么了。
——
直到秦简之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严景悄悄地推开窗户,夜风将窗帘掀起,他看见外面繁华的灯火。
他仰面向后倒去,落下的一瞬间,看见雄虫翻了个身,像是想要将谁笼进怀里一样动了动手臂,却什么也摸不着。
严景脸上露出一抹笑,这笑却很快冻住。
他确信当时将匕首插入了那个人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那颗异常强大的心脏在迅速衰竭,他以为已经彻底甩开了那条黑暗的街道——他在这黑暗里徘徊了二十年,这黑暗却如附骨之蛆,在六年后的今天又缠上了他。
或许他该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从六层楼的高度跃下,严景踩上围墙,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房子,然后彻底隐入了夜色。
他没有看见那个大开的窗户后面,一个人正凝视着他,目送他进入黑暗。
——
与六年前的记忆相对比,这街道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更加破旧和肮脏。
严景低着头,绕过一个不知死了没有的人。
他沿着熟悉的路走去,杂货铺子的老板正坐在凳子上抽烟,那颗老香瓜一样的脑袋上皱纹更多了。
看见他的时候,老香瓜惊得一抖,他说:“你——你还敢回来?”
严景晃了晃手里的匕首,笑着说:“是啊,回来见见故人。”
他不再理会这个老香瓜,低头踩着一地泥泞向街道深处走去,他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幢小小的精致的别墅。
这是一座很平常的别墅,假如放在乡间的小路上也绝不违和——
严景想到那个看起来同样平静温和的人,觉得有些滑稽。谁能想到一个那样的人,居然会是这个垃圾街里的皇帝呢?
这样想着,他推开了门。
白炽灯下,那个人正倚靠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是他进来,脸上就露出欣喜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