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苹果皮垂落下来,秦简之眼尖地看到了他手上的绷带:“你的手——”
严景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秦简之顿时萎了。
他明白严景的意思。他看到严景的伤口已经很是生气,不知严景看到当时昏迷的他又是作何感想,更何况还是自己不听命令擅自爬到了树上,可以说是完全找死的行为。
秦简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他记得自己最后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从天空中扑了下来,但事后仔细回忆却很是荒谬,那个人身后没有翅膀,怎么会出现在空中,更何况也不可能独自杀了一只大雕。
严景漫不经心地说:“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我们是在一棵树上找到你的。”
“……怎么可能?”秦简之睁大了眼睛,“那只大雕呢?”
“不见了。”
“不见了?”秦简之咀嚼着这三个字,脸上一阵迷茫。他明明只是用匕首插入了那只大雕的眼睛,在昏迷前它都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了?
难道真的是幻觉吗?
严景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出了完美的样子,他找来一个盘子,将苹果切块放进去。
“大概是被直升机吓走了。”严景将水果刀一扔,抱起了手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简之:“正好,我们来说说大雕的事情。”
秦简之背后一毛。
严景明显一直在压着怒火,而今终于爆发了:“我记得我说过,严禁出现在树梢之上——包括树梢,你当我为什么说这个?”
“还是你一直自以为厉害?我知道你一直比同龄人优秀,这个给了你日益膨胀的自信心?我都不敢独自对上大雕,你当自己是开着高达的超人?”
“军队里你这样的我看多了,有点本事就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独一份,唯一一个,是天地的灵秀,上帝的宠儿,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不听从命令以为长官都是白痴,被热血冲昏头就不顾命令的傻逼。”
“其实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夜郎自大的蠢货,这样的人还不如那些普通的士兵,好歹人家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己有多小,就你这样的,放军队里几天我就能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balabala
秦简之的自尊心受到了一定的伤害。
他很想说我没有,不是的,但严景的话的确从某种程度上说对了。
别人都说秦家少爷是一个谦虚内敛的人,但他实际上是很骄傲的,但这骄傲一直被他很好的隐藏了——或者说,跟其他雄虫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明显。
身为一个雄虫本来就值得骄傲,更何况他有着不俗的外表,良好的家世,即使抛去这一切,他还能与大多数雌虫一较高下。
在他中二的年纪,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即使到了现在,这份骄傲也没有褪去太多。
他不是谦虚,反而是骄傲地不屑与常人相比——以至于出现了一个李观眠就让他如此失常。
“——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秦简之眨了眨眼,他看着冷笑的雌虫,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真的这么觉得吗?”
他的态度太过顺从,反而让严景一怔。
本以为自己的话会让他好好反省自己——顺带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但现在看来好像过了头反而起了反作用。
秦简之即使很优秀,但终究是一个被众人捧着长大的雄虫,自己方才一时间忘记了这点,完全当成了在新兵营教训士兵……
但事到如今改口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硬撑着点了点头。
秦简之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失落得好像一只大狗,叫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他。
严景几乎也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软。雌虫的天性让他无法对秦简之的模样视而不见,但他终究还是站起身——必要的警告必须要有,他实在不想看见严景的那副模样了。
从严景发出求救信号开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个森林是他挑选了很久的地点,除了大雕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学生,只要他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更何况还是秦简之,若不是遇到了实在解决不了的困境,他绝对不会向外求助。
他当时动作太急,手臂直接被一块铁皮挂了一块肉,血流了一地——但直到看到秦简之的身影,他才感觉到痛。
他真想打断秦简之的腿。
“你……”
严景一抬头,迎面走来李观眠,他脸上一肃:“可以找你谈谈吗?”
李观眠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他怔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可以。”
……
直到终于看不到严景的背影,秦简之低下头。
他长到二十岁有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从来没有人说自己是普通人这种话,一直都是听着吹捧与夸赞,他也对自己没有像别的雄虫那样无知和自大感到满意。
今天才发现,原来都是一类人。
自己其实和别的雄虫没有太大区别——这真是一个令人感到羞耻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或许真的该反省一下。自己差点就葬送在那只大雕的腹中,幸亏没有。
因为自大而犯的错误,一次就够了。
他扭头伸手去拿严景削好的苹果,却因太远而够不到,正想挪个窝去够,下一幕就让他愣住了。
那个苹果盘晃晃悠悠地——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出了点问题。
下一秒,苹果盘就落在了地上。
☆、14.第十四章
春天快过去了,初夏的热意逐渐散发,附近的人大多爱种一种很小的白色花朵,气味很是芳香,与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成夏天的味道。
长风拂过,让人忍不住想要来一杯清凉的柠檬茶。
严景放下杯子,向后靠在藤椅上,李观眠坐在他的对面,脸上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只是看着窗边的小花。
“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严景笑了笑:“我是从298特殊部队出来的。现在除了士兵和教师的身份外,还是秦简之的雌虫——我想这个你已经知道了。”
李观眠点了点头:“这个并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我依旧可以让你获得自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像在说“今天吃烤肉”那样理所应当。
严景笑了笑:“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他用勺子缓缓搅了搅杯子,悠悠地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感谢你救了我的雄主。”
……
李观眠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摆了摆手:“我只是恰好接住了掉下来的秦简之而已,不值得一提。”
他看起来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严景也不再逼迫他,笑眯眯地说:“没有你的话,只怕我的雄主也会摔碎了。”
“……实际上我更想任由他去死。”李观眠露出笑容,“这样顺便都能解决掉情敌了。”
……
两人扯些不咸不淡的话,日头也就向西偏过去。
“好了,我该回去了。”严景站起来,脸上是一片温柔的笑意:“再不回去秦简之要生气了。”
李观眠点头:“我还是那句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假如你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即使很多陋习已经被大众所鄙夷,但它依旧在某些阴暗的角落静静蛰伏,像一条阴冷的蛇。
李观眠身为雄虫,看过太多放荡的同类,与他们结婚的雌虫自以为得到了幸福,却不知自己是从人间跌入了地狱。
“这个是你多虑了,秦简之是个很——”严景耸了耸肩,“非常奇特的雄虫,不知道谁把他教成这样,但我很喜欢。”
他像是无意地说了一句:“说起来,他和你倒是有很多地方相似。”
“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李观眠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去。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严景脸上温和的笑意突然就褪去了,就像海浪退潮一般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杀机,他幽黑的眼睛仿佛猫科动物那般泛着冷酷的光,面容也如同冰封一般僵硬,因为杀意而变得像大理石雕像一般棱角分明。
一柄小巧的□□从他袖口滑出,他无声无息地抬起手,枪口正对着李观眠的后脑。
“太遗憾了。”他说,“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伴随着他的语音落地,三颗子弹已经出膛,却因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装修精良的墙上多了三个洞,扬起大片粉尘。
“你的身手倒是不错。”有些惊讶地看着躲开的李观眠,严景裂开嘴:“这么优秀的雄虫,真是太遗憾了。”
他索性扔掉□□,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无论你遇到的是哪一个298的士兵,或许都可以活下来,但你偏偏遇上了我。”严景转了转手腕,匕首在灯光下泛着泠泠的光,“298所有的士兵都是我教出来的。”
李观眠点了点头:“我听说过你,只是没想到这么年轻。”
他藏在背后的手有些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因为害怕,也因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