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的村姑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呢。
如果是村姑,大概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村姑吧?
韩定霜拼命地想着叶柏涵的事情,回忆着他的点点滴滴,只为了压下那浓浓的混乱的感情,把所谓的“莲”给阻挡在心门之外。
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叶柏涵说。
他一直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叶柏涵说,却因为拙于言辞或者其它原因,没有办法好好地说出口。师父说他是被下了禁制,他自己也有感觉,但是也难免疑惑——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原因,对他下这样的禁制呢?
如果作为处罚和折磨,这种做法也太过转弯抹角了,虽然软刀子磨人,并非不痛,但是韩定霜觉得,没有经历过的人如何能理会到其中的残酷?
他也曾想讨好小师弟,哄他开心,让他更亲近自己。他看到小师弟就满心欢喜,可是这些欢喜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展现给叶柏涵看。
除了韩定霜自己,恐怕没有人知道那种无法表达,无法接近的痛苦。据说上古时候,神明造出文字的时候,下粟如雨,鬼哭神嚎,因为文字既成,虽然从此可以传达心意,却也自此开了民智,使欺瞒怀疑渐生,众人离心。
可是除了语言,还有什么能帮助人了解彼此呢?若是一开始就不曾接近过,又有什么资格谈背离呢?背离与否是一个人可以选择的,而首先必须要能够接近,才拥有那样的选择权。
感情和记忆被侵蚀的时候,韩定霜受到的禁制仿佛也被打开了一条裂缝。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他三百多年都未曾感受过的。他急切地想要跟叶柏涵诉说那些感受,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
如果……能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在他被潜伏在自己身上的怪物彻底吞吃殆尽之前,让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给说话,也许就不会留下遗憾。
韩定霜穿过结界,紧贴着岩壁浮上了水面,远远观察了一下附近鲛人族的动静,然后很快就又藏匿了起来。
紫鳞王回来了。
紫鳞王回来之后,急冲冲地就往宫殿中冲去,一边冲一边怒道:“这么重重结界看管着,怎么还会被人给抢走了呢!?”
丞相说道:“虽说有重重结界看守,但是毕竟是经历了数十年的阵法了,我族又没有什么时时维护的阵法师,一些关节有所松动也并不奇怪。”
紫鳞王问道:“知道入侵者是什么人吗!?”
“……来者十分擅长隐匿,守卫宫城的侍卫们几乎都没有察觉,但是应该是人类修士所为。”
紫鳞王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神犀利地划过自家丞相,问道:“从何判断?”
丞相说道:“因为对方留了一张分水笺,提出了要求。笺上写的是要求我族提供一个叫叶柏涵的人修的被囚困地点,以此来交换公主殿下的遗体安全……”
紫鳞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时睁大了眼,露出恼怒的表情,半晌才说道:“没想到……真道宗也会使这种手段!”
丞相说道:“陛下,您堂堂鲛人族皇族,何必跟人类修士混在一起?林墨乘想做什么事是他自己的事,我们海族没有必要掺和其中……”
紫鳞王说道:“此话不必再说!”
丞相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却还是不肯放弃地继续劝说:“陛下,我们海族不能脱离水域太久,亦不能在陆地上长久生存,就算与人类进行战争也没有什么好处……”
紫鳞王怒道:“丞相,到底你是鲛人族之王,还是我是?”
丞相顿时一惊,立刻伏在水中,诚惶诚恐地告罪。
紫鳞王却是一甩袖,恼怒地管自己走了。
其实紫鳞王自己当然也知道,即使与人族开战,鲛人族能够获得的好处也很有限。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把整个鲛人族牵扯进来,而只是私人与林墨乘进行合作。
无论如何,水蓝死得那样凄惨,紫鳞王不能允许那些直接或者间接从她的死中获得了好处的人继续活在这世上。
……这是紫鳞王作为兄长,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紫鳞王叹了一口气。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保存着水蓝的遗体,只是他想着要让水蓝亲眼看到自己为她报仇,却绝不希望她的遗体再受到什么损害。
理智上他明白,遗体终究只是遗体,失去了本人的灵魂,肉身就跟冰冷的肉块没什么区别,无论如何都是为妹妹报仇更为重要。
可是即使一再这样说服自己,放不下的事情还是放不下。人类会对重要的人的遗物有所留恋,甚至从中获得感情寄托,海族也不例外。即使在种族习性上有巨大的区别,但是本质上,有理智和感情的……那就是人。
遗物尚且心存留恋,何况是遗体?
紫鳞王总记得许多关于妹妹的事情,虽然她沉迷于人族的故事,性情比起普通海族女子显得又柔弱又天真,但那也是他最亲的妹妹。
他咬牙切齿,神色阴沉,想着:你们不要逼我。
他一路走到妹妹旧时居住的寝宫,然后让人取来了韩定霜之前留下的信笺。只见信笺上让他在瀛洲西岸的礁石滩上烧毁信笺,以此作为谈判的信号。
紫鳞王面色阴霾,暗暗想着:真把我海族当软柿子捏了?我不管你们是不是人族第一剑宗,总之敢在东海出现,我就让你有去无回。
然后他便抓起了手中的信笺,紧急召集了城中战力最强的数百战士,前往了西礁滩。
第226章
海族这浩浩荡荡的声势自然引起了瀛洲城之中许多人的注意。甚至还未等到紫鳞王带人走到西礁滩, 城中就猛然有几道剑光迎了出来,踏在上面的正是瀛洲的几位大能。
显然对于海族这段时间的动向,瀛洲城也十分关注。
紫鳞王如此气势冲冲带人直逼瀛洲城,自然难免让人觉得紧张。瀛洲城的一位修士迎上来之后,开口就说道:“紫鳞王请留步。”
紫鳞王冷冷道:“让开!”
“紫鳞王若是要进瀛洲城, 我恐怕不能让。”
紫鳞王眉头微皱, 却是明白自己的行为让人误解了。他不屑与对方解释,但是也不想在这关头跟瀛洲城的修士杠上,导致耽搁了正事, 所以他说道:“……你不让是吧?我让!”
然后迅速地一转向,向着瀛洲城南面游了过去。
这个反应实在是出人意料, 所以瀛洲的修士一时之间竟然是面面相觑, 全然不明白紫鳞王想干什么,等反应过来时,紫鳞王已经带着一群鲛人绕过瀛洲城,直奔西礁滩而去。
瀛洲城的修士们迅速跟了上去, 就见紫鳞王在西礁滩站定,然后猛然甩出一张符纸,那符纸在半空之中燃烧了起来,很快化作星星点点的灰尘向着四方飘散而去。
紫鳞王紧盯着那些灰点,想要找到那一点灵力的方向, 可惜他实在不擅长这方面的活计,只是一瞬间之后,那点灵力就夹杂在那飞灰之中一闪而逝, 他环顾左右,却也没能分辨出来那点灵力到底消逝去了哪个方向。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区区一张符纸的灵力不可能很强,对方必定是潜伏在附近。
符纸消失之后片刻,一个人自岩壁之下翩然落在了地上。紫鳞王皱了皱眉,才认出对方是谁,顿时也是意外:“……竟然是你。”
韩定霜说道:“你们把我小师弟带到哪里去了?”
紫鳞王其实已经收到消息说叶柏涵逃出了方丈山,奇怪的是韩定霜竟然似乎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竟然一直找到瀛洲来逼问和威胁他。
紫鳞王虽然知道叶柏涵已经逃了,却不乐意直接告诉他,所以开口冷冷说道:“关我什么事?我可没动过你家师弟。”
韩定霜冷冷盯着他。
紫鳞王说道:“把我妹妹的棺椁交出来,我可以勉强留你一具全尸!”
韩定霜却笑了起来,回答道:“关我什么事?我可没见过你妹妹。”
他的表情阴霾之中带了几分诡异,就算紫鳞王原本对他并不熟悉,但是也听说过这位被称为真道宗这一代弟子中第一人的韩定霜是个性格冷淡,但是品格正直的人物。而眼前的青年,却让他怀疑起到底是传闻有误,还是眼前的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韩定霜。
但是无论是哪个,紫鳞王也不觉得还有什么要紧的。
紫鳞王说道:“既然不肯说,那就只有先擒下你,再慢慢拷问了!”这样说着,他挥手便对一众鲛人说道:“动手!”
却见一众鲛人有人踏水飞身跃起,有人猛然潜入水中,但都纷纷向着韩定霜的所在飞扑了过去。
但是韩定霜却并无所谓,只是静静地等候着鲛人们扑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才猛然一剑刺出。
在这天之前,紫鳞王对于真道宗掌门的几个弟子都是有所了解的,而且比大部分人都来得多。这些了解大半来自林墨乘,所以紫鳞王很肯定自己知道的远比坊间传闻来得多而且更真实。
乌怀殊虽然有五个弟子,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有出息的人物。从大师兄一路混成小师弟的叶柏涵暂且不说,韩定霜和色希音这两个年长的弟子,一个天生魂魄受制,一个则是头脑聪慧,却缺乏修行资质的疯子,即使天赋再出众,紫鳞王也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大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