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才两个杂役说话的时候,叶柏涵却察觉了他们口中对于鲛人族又爱又恨的感觉……想来也可以理解。爱是爱其美貌,恨则是恨其性情凶暴,难以掌控。
就这点来说,叶柏涵不得不承认,鲛人族的那位公主学习人类的做派对其并无好处。人类的女性太柔弱了……柔弱而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孽。
美也好善也好,若要维持其生存,都必须拥有坚硬而强大的外壳。但是如何在这样一个外壳的笼罩下,不使其化身丑恶,也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叶柏涵突然认可了林墨乘以及梦中那疑似于青玄神君说过的话。若是想要保护什么东西,仅仅只靠努力其实是不够的。若是能掌控足够的力量,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他并不是不清楚力量的重要性,只是一直觉得这世上有许多比力量更加重要的东西。但是在经历过种种惨剧之后,他却慢慢意识到了,没有力量,他能够维护的只有自己的正义……而如果有了力量,他却能以自己的意志影响这个世界。
此刻领悟,也许还为时不晚?
叶柏涵这样想着,却是取出了摄魂铃和手头的一众法宝,再次琢磨了起来。
叶柏涵的制敌手段其实不少。他精通各类法阵,了解各类法宝的构造和原理,能够以有限的修为与灵力操控强过自身阶层的法宝。
麻烦的是他本身缺乏战斗经验,虽然由于神识强大,在反应能力和战斗意识上都不算迟钝,可是真正战斗起来,比起天赋过人,又身经百战的韩定霜,林墨乘等人……肯定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但有什么办法?叶柏涵也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这方面。而且他不喜斗争的性格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虽然可以强迫去训练自身的战斗意识,但是真的这么做了,反而是在舍本逐末。
之后海舟抵达了瀛洲之后,叶柏涵下船之前,却递给了别云生一个灵器。
别云生当即愣住。
叶柏涵说道:“此乃修行用的法宝。我这些年研究春来扇,颇有成果,这是参考春来扇做出来的法器,虽不能催生灵植,却可以帮助转化天地灵气为草木之气,应该可以帮助泽君修行才对。”
别云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叶柏涵会给他这样一样东西,怔愣片刻后开口说道:“殿下……我已经说过,我如今受人指使,未来未必不会与殿下反目成仇……殿下何必给我这样的东西?”
叶柏涵说道:“我研究春来扇很久,但是这颗引春珠也不过还是半成品而已,并不珍贵。至于泽君先前所说的话……毕竟来日方长,日后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不是吗?”
其实叶柏涵不是没有忧虑的,但是他此时能用的人手实在不多,别云生无疑是其中最强者之一。何况,叶柏涵心里其实也隐约觉得,别云生是他可以争取的对象。
虽然别云生看上去一直有所忧虑,蓬莱中人也对他多数横眉竖目,认为他是叛徒,但是叶柏涵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与别云生日夜相处数年,自信还是能看出一个人对自己怀抱的是善意还是恶意。虽然有林墨乘前车之鉴,但那只是让叶柏涵对此多了思量,却并没有使他从此有如惊弓之鸟,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信心。
退一百步来说,就算他真的对别云生缺乏信心,也不妨碍先刷着别云生的好感度。人心千变万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变想法,此时待别云生好点,总不会有什么大错。
这样入了瀛洲,叶柏涵先在都琅阁向掌柜打听了一下有没有类似于韩定霜的人物出现,没有打听出结果之后,就转而打听起了瀛洲最近的一些消息。
然后果然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掌柜先是说了几件瀛洲最近的大型交易以及活动,然后停了一下,又说道:“还有就是鲛人族最近颇有些异动,似乎是被人潜入海中城盗走了重要的异宝,最近每日都在城中紧迫盯人。不过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来瀛洲城里搜索,只敢在城中各处要道紧迫盯人。”
叶柏涵听了之后,沉默了片刻,问道:“……能大概推测出来他们丢了什么东西吗?”
掌柜说道:“能获取到的信息太少,暂时还无从判断。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东西必然非常重要,因为鲛人族的几位大将全部都出现了,日夜在附近海域巡逻,还同来往瀛洲的船队发生了好几次冲突。”
叶柏涵听了,皱了皱眉,无法确定这件事是不是与自家师兄有关系。
但是他还是让掌管尽可能地关注鲛人族的动作,以探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那之后,叶柏涵也试图过再次联络韩定霜,可惜一直联络不上。而且相比上一次,灵犀镜的反应似乎还进一步减弱了,那种减弱是一点一点的,但是由于灵犀镜的特殊作用,叶柏涵明显发现,神魂本体其实是加强了的,只是与灵犀镜的联系明显减弱。
这种情况不像是被其它魂体入侵,反而更像韩定霜自己的神魂发现了剧烈的异变。
用通俗的话说,就是之前的弟子所说的那样……疯了。
叶柏涵怎么想都不相信大师兄会突然疯了,所以他再次尝试了使用灵犀镜,并且在使用过程之中,直接试图用神魂对之进行跟踪和调整,试图抓住那一缕的神魂痕迹。
这工作实在是耗费精力,但是最后叶柏涵还是成功了。他的魂力穿过城墙,穿过结界,穿过岩石和水面,最后来到一处海中的岩窟,然而见到的场面却让人觉得吃惊。
一个和韩定霜长得十分相似的青年,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处水晶棺上面,似乎正在打瞌睡的样子。他的嘴角挂着一缕嘲讽的笑,虽在睡梦中,那表情却简直就像另外一个人。
……那是……谁?
第225章
岩窟之中, 韩定霜猛然睁开了双眼。
但是叶柏涵的神魂却已经因为支撑不住消耗,中断了对于灵犀镜的追踪。
韩定霜总觉得方才有什么熟悉的气息在身边出现过,但是又不是十分肯定。他抓了一把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莲……不……我在想什么……”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难道是小师弟?不会吧?”
他猛然站起身, 望向他感觉之中那气息来源的方向,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
然后韩定霜翻了个白眼,踢了一下被他粗鲁地放在地上的那具水晶棺,盯了一会儿, 说道:“……希望你有足够的分量,可以换来小师弟的消息。”
他托腮趴在水晶棺旁边半晌, 看着水晶棺之中那胸口破了一个洞的鲛人族少女, 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你不要怨我……反正你怨我也没用。我现在脑子已经不正常了,除了小师弟的事情之外什么也记不清楚……或许有天会把小师弟也忘掉了。所以我一定……要在忘掉之前找到他。”
韩定霜幼年时其实也羡慕过其他孩子的感情充沛,善于讨好。他其实是一个感情非常充沛的人, 却偏偏无论如何也不善于表达。每当想要亲近什么人,就似乎有枷锁套住了他的思维,让他浑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艳羡任何善于表达的人。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不善表达,韩定霜仍旧希望以自己可以做到的方式去保护叶柏涵, 去完成他的心愿。
现在想来,似乎很早之前一切就已经有迹象了。
从北疆回来,他听到有人冒花神之名, 当时就怒不可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杀了许多人……现在想来,那股愤怒其实并不属于他。
和叶柏涵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感觉到异常平静,所以韩定霜也并不曾太过在意偶尔浮起的阴暗念头。可是叶柏涵被抓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他心里的感情和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某人重合了——对于失去小师弟这件事的恐惧召唤了寄生在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开始慢慢蚕食他的记忆和理智……或者说,它在用自己的感情和记忆覆盖掉韩定霜的。
即使极力挣扎,对“莲”的思念还是在渐渐吞食对于小师弟的担忧……明明他连所谓的莲是个什么玩意儿都弄不清楚。
可是谁在乎呢?
他也不在乎莲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次一次地试图把自己的感情给拉扯回来,冷静而坚持。他也想过自己可能有一天他就再也拉不回来了……到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希望能在那一天之前,杀掉林墨乘,带回叶柏涵,并确认小师弟能够在他“消失”之后过得安全而无忧无虑。
他这样子与冰棺中的尸体对望了半晌,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难以实现,便又说道:“算了……你还是恨我吧。不过即使如此,我也只能拿你去威胁紫鳞王了。我听说他没有王妃,又把你这样珍而重之地藏在宫中,应该很喜欢你才对。既然如此……紫鳞王应该会答应我的要求才对……”
他这样说着,盯着少女胸口的伤,却又有些晕眩起来。
他知道乌小福是被人掏心剖腹而死的,死法与棺中的少女何等相似。不过棺中的少女明显养尊处优,而乌小福当年……听说是个满身风尘的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