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胡迟的笑容,那女子却也微微晃神,她出生在红碎楼自幼跟着楼里的老妈妈见识了不少的客人, 也不是没接待过王公贵族,却没有一人能有这位公子的风姿。
尤其是一笑起来,简直像是要把人魂魄都勾走了。
“柳叶姑姑,这又是哪家的公子爷啊?”柳叶抬头, 胡迟也顺着声音看过去。
面前的女子眉角用朱砂画着红梅,身上一席紫色绣牡丹长裙, 裸|露的半截肩膀上披着一件白色薄纱衣, 走动时那纱衣轻薄晃动, 莹白的肩头若隐若现。从上层走下来的时候, 轻而易举便夺得了楼下所有人的视线。
大约是看到了胡迟的目光, 那女子本就艳丽夺目的面容更是笑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真是位可爱的公子爷,”女子笑着走上前, “也不知道公子是想看舞还是听曲,或者做些风雅之事?”
胡迟笑了,他摇头说:“我找人。”
“找人啊。”那女子仿若没看到柳叶姑姑发青的脸色, 径直走到了胡迟身边,不着痕迹挤开了柳叶的身子,轻笑道,“是找女人吧。”
“我找八月姑娘。”
胡迟话一落,整个红碎楼仿佛都安静下来。
其实也不是,周围弹琴说笑的都在继续,只是柳叶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八月姑娘。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你来花楼找姑娘?”那紫衣女人一愣之后笑出了声,“我们这个楼里可没什么清倌大姑娘。”
“有没有,还是要这位姐姐说了算。”胡迟同样笑着,却是看向被那紫衣女人不知道是否有意挡住一半的柳叶,“柳叶姐姐,我想问一下红碎楼里面有没有过一位八月姑娘。”
“红碎楼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啊,”紫衣女人分毫不让地挡在中间,“这位公子真是外地人啊。”
“小九。”柳叶轻斥了个那紫衣女人一句,在小九心不甘情不愿让开之后,柳叶向前一步,对着胡迟的态度也比他刚进来的时候疏远了不少,“不好意思这位公子,红碎楼里没有这位八月姑娘。”
“柳叶姐姐说没有那就没有了。”胡迟满不在意的笑了笑,就好像他不过是随口一问,“那我和这位姐姐说会儿话吧。”
原本满脸愤懑的小九突然看到胡迟的视线转向她,勾着嘴角看似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小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公子要是想找人陪,这里这么多漂亮姐姐排队等着你,小女子病了,咳咳,不见客。”
胡迟咧着嘴笑了:“我觉得姐姐你边装病边翻白眼的模样都特别迷人。”
“你——”小九羞红了脸瞪着他。
“好了,公子若是来找乐子我们红碎楼自然欢迎,”柳叶勉强提起笑脸,“但若是找麻烦也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哦。”胡迟摸出来一粒金豆子放在柳叶手心,“给姐姐的见面礼。”
然后又同样把一粒拇指大小的金豆子递给小九,“唱首歌吧,花魁姐姐。”
哄女人的伎俩对胡迟可谓是信手拈来了,姻缘簿里面要是认真看过去,那学习到的知识可谓是无穷无尽应有尽有。
胡迟坐在桌边吃花生,含含糊糊地对着另一边举着酒壶的小九说:“你和柳叶关系不错?”
“套我话呢?”小九和胡迟上了船进了顶层没一盏茶的功夫,她之前对着胡迟的满腔恼怒早就烟消云散,这时候毫不顾忌地举着酒壶往嘴里灌,“你这酒味道不错。”
胡迟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也没再追问,只懒洋洋地说:“慢点儿喝,这东西你要是喝了延年益寿得道飞升了怎么办?”
小九嗤笑,更是猛灌了一大口,用帕子抹了抹嘴唇有些挑衅地说道:“一壶酒罢了,小气。”
“这可不是寻常的酒,千金难求。”
胡迟叹气,这都是好不容易从老毛家厨房里搬出来的呢,喝一壶少一壶。
这么想着,他伸手把酒壶从小九的手上夺下来,抱怨道:“一句实话都没有还想喝我的酒。”
“你知道我是谁?”小九去够,大概是喝得有些迷糊了扑过去的时候差点儿栽倒在桌子上,胡迟忙抱着花生捧着酒壶向后挪了挪。
幸好小九一手扶着桌子又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胡迟没理她,随口问:“柳叶是不是认识八月姑娘?”
“你真以为我喝醉了就能口吐真言了,”小九眯着眼睛口齿含糊地笑道,“我告诉你整个京城,还没有人能把我灌醉的。八月姑娘,八月姑娘那个大美人可不是你们这种凡夫俗子能见识到的。”
啧啧啧,胡迟配着花生米喝了一口酒,这老毛酿的酒怪不得起名叫神仙醉。
“八月姑娘美吗?”
耳边仿佛有人在轻声问,小九眯着眼睛只能看到一抹亮眼的红。
八月姑娘美不美,她是没见过的,只不过她母亲从前倒是一直把八月姑娘挂在嘴边。
那是红碎楼的第一个花魁,一支舞能跳得人神魂俱灭,也是因为八月姑娘,她们这些红碎楼的花魁都穿紫衣,戴牡丹。
她也是唯一的一个清倌花魁,却没想到……
“怎么了?”
怎么了?
是啊,一个清倌还怎么能有了孩子?
胡迟剥着花生的手一顿,看向醉醺醺的小九。
只听小九的口中还含糊道:“怎么就有了孩子呢?”
哪怕是要入夏了,这夜里也依旧这么冷。
柳叶站在红碎楼的花船前,看着远方一片漆黑的湖水,双手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寒颤。
脑中似乎还是那个俊美公子说过的话:“你认识八月姑娘吗?”
八月姑娘。
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
“白忌,胡迟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柳叶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岸边有一人在说话。
“我都陪你把整个京城的花街都走遍了,你说你现在……好好好,胡迟他自己有主意,再说了血气方刚的大好——好了,还是回去吧?”
整个岸边只能听到他一个人说话,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不过这世上哪有这种自言自语的人?
柳叶摇摇头,便想进船舱里。
转头的时候,对面的人也正好走出了灌木丛来到了空旷的地方,柳叶也就无意间看到了和那个人对话的人。
竟然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也刚巧看到了她,冷着脸指过来,沉声道:“这是哪?”
路子宣应声看过去。
只觉得晴天霹雳。
“带孩子来花船?”柳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忌,在被忽略了之后又看着路子宣。
“我们来找人。”路子宣平静地说,只是眼神不自觉得看向白忌,仿佛看着这么一个孩子能给他多大勇气一样,“红衣,留着两撇胡子,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路子宣这句话说完,多想听到对面这个女人能像是之前去过的那些花楼里面的老鸨一样,讽刺地说‘找男人您可应该去小倌馆’之类的话。
然而天不遂人愿。
柳叶一脸平静地说:“我要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才能带你们去见我的客人。”
不知者无畏啊,路子宣只觉得自己有些腿软,却因为白忌还站在面前不得不提起精神说:“我们是他的朋……”
“儿子。”白忌冷硬地打断,“我是他儿子。”
“……他是那客人的儿子,我是他朋友。”路子宣瞬间变了要说的话,面上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尴尬。
比起死,尴尬算什么,他尴尬了难道就不会被打吗?
这对父子简直太欺负人了!
太欺负人了!
门被敲响的时候胡迟刚把醉倒的小九放到床榻上,听到敲门他还以为是柳叶不放心,也就没怎么在意地说了一声:“进。”
柳叶让开门口的位置,白忌丝毫没有犹豫地推开了门。
就看到胡迟在床边俯低着身子不知道干什么。
那天那些人给他手帕香囊他都来者不拒,这时候和花楼里的花魁在一个房间他怎么就不能顺势干点儿什么?
白忌周身的气势愈发冰冷,甚至到了连柳叶都有些察觉到的地步。
“你在干什么?”白忌开口的时候,路子宣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和他保持了距离。
“嗯?”胡迟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地起身回头,在看到白忌的时候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白忌身后恨不得连一个衣角都没露出来的路子宣。
这个眼神在白忌看来那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这么晚还不回去你在这干什么?”白忌一边往里走,一边又重新问了一遍。
抬脚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白忌低头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个薄到不能遮住什么的白色纱衣。
胡迟也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白忌再抬头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恐慌。
吓死人了板着脸。
明明自己对这些胭脂水粉过敏还非要过来。
还摆什么脸色啊?
胡迟走过去,先是把掉在地上的纱衣捡起来搭在了椅子上,然后蹲下身看着白忌:“回家?”
白忌平静地说:“你的事情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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