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正道,还讲究几分颜面正统、辈分长幼。但天绝教中,叛逆不羁之人甚多,奉行的便是“实力为先”的朴素道理!
临砚往在座诸人,缓缓地扫视一圈,点点头,道:“好,大家都够直白。看来这酒宴意思不在恭贺我,真真切切是处龙潭虎穴。”
他仍很镇静。
“不错,”众人七嘴八舌道,“今日你若能走得出去,我们就服你为新任教主!”
狂暴的灵力开始在这大厅中激荡,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打算动手。
临砚也催动了灵力,在弥漫开来的冰寒冻气中纵声而笑:“你们自以为包围了我,也不想想我明知危险,为何肯来。这酒宴,也是我一手促成!”
话音未落,在场的顿时有一半人向身旁人动手,从各个隐蔽角落,暗卫们也如鬼魅般现身。
这就是他的布局。
他身为一人之下的左护法,代理教中事务多年,知晓了教中太多人的秘密与喜好,早已收买了一批人心。就算他也常常在外为了教主的病奔走,他怎么可能没有一支忠于自己的势力?
还有他从零组建、一手掌控的暗卫,教主当初也是知道的,亦很赞许。教主好像担心,有一天他不能再庇护自己,教中的乖戾之徒自己能不能弹压得住。其实他苦心经营,并非为了那一天。游戏剧情的最后,有多条路线都是教主病重闭关,教中发生叛乱,正道里应外合攻打进来。像这样的情形,他决不允许发生在他的面前。
两方动上了手。
一片混乱中,唯有蜃魔主少渊仍坐在席间,左右张望。
堂主林广玉喝道:“少渊,你蜃魔一族不是只臣服于最强者么!”
少渊瞧他一眼,咧嘴笑道:“你们要是打伤了临砚,我猜沈惊澜出来后一定会将你们痛揍一顿,”他摇摇头,“我才不掺和。”
竖子不足与谋!听到他的答话,几名堂主心头都不由浮起此念。
这一问一答的功夫,宵冲等人已向临砚袭来。
临砚身形闪动,避开了一支金箭和三朵劫火,虽未受伤,他已感受到了迫面而来的危机。
这酒宴虽是他的算计,他也将自己的性命置入了险地。毒伤若是痊愈不了,这一劫就迟早要来。这毒伤他不知如何去治,甚至有些不想去治。许笑飞在他耳畔说过他知晓方法,也说过他告诉了沈惊澜,但要他低头求恳,却是绝不可能。
临砚眼神一冷,两指间已挟了一枚暗紫色的丹药。
这夺魄丹可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修为,代价却是会永久地损毁身体,此际他也顾不得了。
毒气侵染了他的丹田,若是治不好,他就断绝了进阶的一切可能,凡人寿数有限,他迟早会死。
他一死,教主亦可重获自由。
死后的事情,他也管不着了……不论教主后来又看重谁,重用谁,甚至……为谁起了情爱之心,他也算眼不见为净。
他只希望在他活着的时候,沈惊澜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纵使是由爱转恨!
他正要将夺魄丹送入口中,忽有个声音道:“且慢!”
一缕亮到耀眼的剑光,照彻了整个大厅。
所有人都觉这剑光直冲自己而来,不由得停手望去。
许笑飞!
临砚也回过头,他听出了这个声音。
果然是他。
他再度飘然而至,提着一把漆黑的铭心剑,一步步走了进来。
神异的血红华光凝聚成一对盘龙游凤,在剑身徐徐环绕,光是看上一眼,就能震慑心神。
许笑飞微笑道:“只要实力能够服众,你们便可甘心臣服,是么?你们衡量他的力量,还要加上我,因为我这剑,正是为他而拔,我的剑,就是他的剑!”
他环视一眼领头的宵冲和数位堂主,慢慢抬手,剑尖上挑,指向诸人:“你们一起上吧。”
他笑得并不狂,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傲气与自信。
强大的剑气,随着他一语落下,自剑身散发。这一把稀世无双的神剑,正遇上了相配的主人,将要绽放出天地失色的光华!
临砚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许笑飞的功力和剑法都已突飞猛进,但此前,还未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临砚亲眼看着他没费多少力气,就将诸人击败。
许笑飞又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剑回鞘,转身就走。临砚追了上去,追到门外,扣住了他的手。
许笑飞回头望他,笑道:“你舍不得我走?”
临砚不答话,只注视着他,捉着他的手腕不放。接着扭头带路,一直将人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许笑飞已服了伤药,身上零碎的外伤也由他亲手敷了药,瞧着他笑道:“你是不是感动极了,一定要请我喝酒,所以才非拖着我过来?”他摇摇头,“其实我也知道你应付得来,只不过我不想见血流成河,更不想见你服用夺魄丹……此丹大损底蕴,还是别碰的好。”
双眸凝注临砚,说到最后一句,更是认真之极。
见临砚不语,眸光流转,又道:“对啦,刚从酒宴回来,我却快饿死了。那些酒菜你我都还一口未尝。”
临砚终于开口,道:“我招待你。”
他一声令下,美酒很快就送了过来,珍馐也陆续呈上。
他给许笑飞倒酒。
看着许笑飞爽快地一口饮尽,忽然轻轻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不是已化作了鬼。”
许笑飞一怔,顿时失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怎会这么想,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青面獠牙的样子?”
他当然不是青面獠牙。别说是鬼,就算活人里面,比他更开朗俊秀的也不多。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临砚道,“你可知道这是天绝教的内城,遍地暗哨,且都精擅侦查之术。你的所有行踪本该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许笑飞道:“看不见我那是他们眼拙。”他又夹了一只滑嫩的虾仁,喂给临砚,“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些东西。”
他们就着菜对饮起来,随便地聊了聊闲话。
聊起他们往日的时光,临砚忽然道:“你还记得么?我们俩在仙都山下的幽谷里,等着收取一株将要开花的百年金银蕊……我一直嫌你话多,没想到你也有那么安静的时候。”
许笑飞笑道:“我当然记得,你怎么倒记岔了?那明明是一株月见昙。”
他的眸子,了然什么似地,与临砚清明的双眸对视。
一瞬间似已交换了千言万语。
“是么?”临砚笑了笑,“是我记错了。”
不可能……他心中暗忖,许笑飞不可能将这件事也告知教主,这未免太过事无巨细。
这件事只有他和许笑飞知道。可是……
酒是上好的佳酿,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酒液里蕴着浓郁灵气,连修道之人都可醉倒。酒过三巡,临砚就不知不觉地喝醉了。
也许他心底正求一醉,所以就真的醉了。
清醒于他,仍是痛苦……
在许笑飞面前,他也下意识地卸下了防备。
他好想撒酒疯,身体却虚软乏力,趴倒在了桌面上。
他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许笑飞抱起了他,送到床上,小心地让他躺平,替他除去外袍。昨天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做的?
像有一把火嗡嗡烧在脑子里,耳畔忽而静得可怕,忽而又有许多人絮絮耳语。临砚恢复了少许意识时,他也不知自己已睡了一觉,还是没有,他闭着眼睛,伸手摸索。竟有一个身影,坐在床边静默地陪着他。临砚摸到了他的衣角,将那块布攥紧在手里,轻轻道:“我们走吧。”
“走?”许笑飞道,“去哪里?”
“不知道……”临砚想了想,醉意醺醺的脑袋里却越想越是混沌,他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快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走得越远越好。”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想躲开他么?一走了之不是办法,你该再去看看他,他很想你,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你说什么?”临砚也不太听得明白,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喃喃,“你不肯……不肯走?”
“我不能。”
沉沉夜色里,他听见了许笑飞的回答。
临砚醒来时,许笑飞已不在了。
他在临砚半梦半醒间又说了一些话,临砚回忆不起,无法复述,但那些话似在他心里留下了确凿的痕迹。
而不是天明就已消逝的露水。
许笑飞是凌晨走的,他走出院子,而后就不见影踪。盯梢的众人,竟全都丢失了他的踪迹。
暗卫长宋七以为他要动怒,低头跪倒,战战兢兢,谁知临砚只沉思片刻,道:“退下吧。”
竟放过了他。
临砚抬脚向教中的某个地方走去。
一个他踏足过千百遍的地方。
他终于决定……再去见沈惊澜。
第60章 终章
不多时,临砚就到了三松轩。
在教主所住的内院门外,他停下了脚步。这地方他来过许多次了, 曾几何时,他为了教主的病和教中事务常常在外奔忙, 但只要一回来,就天天往这里跑,只恨不能再多看那人一眼。
正是知道相聚的日子已越来越少了, 所以每次见面, 两个人都尽可能地哄着对方, 说些有趣的事情, 让彼此都过得更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