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被我软禁,你怎么能见他?
许笑飞道:“我没有见他,但他的想法我也能揣度。我和他的关系,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亲自教我练功,只是为了若有危险,要我挡在前面,是为了你的安危……”
他才说了两句,就见临砚气息紊乱,瞳中金光涌现,说得越多,金芒闪烁得愈是剧烈。临砚忽的厉声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他的事情!”
他神色狂乱,又有入魔之兆。
许笑飞轻轻叹息一声,一手按住他的肩头,渡入灵力,沉声道:“定神。”
这一刻,他显得说不出的可靠。
在他纯清灵力的引导下,临砚体内暴|动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瞳子里的金色也消隐了。
许笑飞撤回手,似还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只笑了笑,道:“算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他看得出来,临砚已心魔深种,陷入悔恨,若是立即告知他真相,只怕他会自厌得更加厉害,加倍地折磨自己,还是慢慢劝解为好。
他拉着临砚的手,重新坐了下来,东拉西扯地又说了些别的。临砚懒得回应,他就主动多说一些。
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许笑飞忽然笑道:“小砚,你说,做人是不是真不容易?还不如做一只鸭子自由自在。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措不及防,被我喂了一颗丹药,我们俩一起变成了鸭子。没料到,你变成了鸭子也好凶!”
他伸手一指,湖面上就出现了幻象,却是两只圆溜溜的小灰鸭,游在湖上,追逐嬉戏。
临砚本不想理他,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起静静瞧了一会儿,许笑飞道:“我这儿还有几粒杨长老的伤药,你想不想再尝尝这种滋味,也散散心?”
临砚撇开脸,低低道:“你想变成一只鸭子,就自己去变吧,我可不想。”
“那就算了,我怕你把我捉去拔毛炖汤。”
许笑飞也不气馁,笑着伸手抚上他的侧脸。忽然凑过来,抱住了他,又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间有清苦的药香,临砚避之不及,顿时一阵睡意涌上。倒不是会令人变成麻鸭的伤药,而是让人睡上一个好觉的安神药。
临砚合上了眼睛,身子也软了下来。
许笑飞抱住他,起身将他送回了屋里,替他除去外衣鞋袜,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又注视着他沉睡的模样,看了很久,才悄然离去。
临砚醒来时,只觉恍惚朦胧,不知今夕何夕。
他扭头望向窗外,从天色看出,应该是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外头,他的心腹手下正求见于他,恐怕已等了一会儿。他披衣起床,闪现在那下属面前。
几乎是立刻,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肃神色。
下属道:“教主,右护法宵冲和林、黄、郑三名堂主,说是为了恭贺您继任教主一事,今晚在夜隐苑中大设酒宴,望您能移步共饮……”
通告玉牒一发,教中便暗流汹涌,这宴席当然也绝不是什么好宴。
临砚却冷笑,不假思索道:“好,你去回话,既然是为了恭贺我而设的酒宴,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遣退了这人,他又走到院墙边,低声唤道:“宋七!”
他的面前立即有一条精瘦的人影现身,跪了下来:“属下在。”
临砚语声冷酷:“你是此地的暗卫长,昨日下午有人擅闯此地,你手下的人竟没有一个发现?”
宋七先是一惊,一张质朴平凡的面容顿时布满冷汗,道:“属下失职,未有发现。不知此人……”
临砚不欲听他多说,打断道:“看来他走时,你们更没有察觉。”
宋七垂下了头。
临砚有若寒星的双眸盯着他,看得他头越垂越低,半晌道:“罢了,此人行踪诡秘,也不能全怪你失职。尽快安排下去,在我这儿和枫林苑两地增派人手,加强监视。此人就是许笑飞,一旦发现他的下落,立刻通报于我!”
至于教主的住处,被他设下了结界,不经他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进出,院墙外本身也有一些暗哨,无需加派。
宋七松了口气,立即应声:“是。”
交代完暗卡的事,临砚又独自出了门。
他径直来到枫林苑,也就是当初分给许笑飞的那座宅院。许笑飞虽已不住在这里,派给他的仆从还留在此地。
“是么,他没有回来?”临砚问过后,就走进了屋子。
许笑飞既然没有回来,那他去了哪里?为何这里的暗哨,没有一个看见了他?
他眉头微皱,发现许笑飞身上也有许多谜团。
雕花的屏风,墙上的挂画,还有架子上的一盆罗汉松,屋内的陈设都和他上次见到时一样。
屋子里自然是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床上的被褥也叠得很整齐,自从许笑飞动身前去西北极地取药,这张床就像再也没有人睡过了。临砚在床沿坐了下来,环视了一眼四周。
他莫名有种感觉,许笑飞再也不会回到这屋子里来。
又有另一种感觉告诉他,他与许笑飞一定还有再见的时机。
他忽的身体一僵,视线所及,看到了一件令他心脏都为之停顿的东西。
在许笑飞的枕畔,居然有一本册子:《问天录》。
——是教主的字迹!
他伸手拾了起来,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滔天的妒火也随之涌上,为什么此物会在许笑飞这里?
但随即,他就看到了封皮上的小字,“赠与”后面接的是他的名字。他知道教主本来还未写完,也没有成册,只怕是脱离了性命之危,不打算再写下去,才刚刚装订好,这行小字也才写不久。他的指尖轻轻从干涸的墨迹上滑过,就像触摸着那个人带着凉意的手……这本心得,教主确是打算送给他的。
他仍想不通此物为何在这里,手里已不禁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一行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的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模糊。好似又看见教主撑着病体,轻轻咳嗽着,在案前书写。教主一年里有大半时间要闭关,也不能多劳累,这本心得写了三年,翻到后面,亦不见一点敷衍。
他忽然抬起袖子用力一拭,不愿让滴落的泪水将纸打湿。
他终于承认,抑或是心底本来已经发觉,沈惊澜对他,绝非一个普通的师父或上级可比,他对自己也……灌注了深厚的情意。先前惧怕他无情地将自己弃如敝屣,是被妒火蒙住了心。
想要独占他,是我自己贪心不足……
连他也未发现,他眼底有金芒浮现,又在颤抖中消退。
临砚心中揪痛,知道这里面记载的是教主的毕生心血,一时也看不进心里去,只知茫然地翻页。他一字一字地看过去,每个字都不舍得放过,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心底,以心头所余的最后一点温热反复摩挲。快翻到末页时,他抬起头来,闭了闭眼睛,眸光又渐渐变得清冷。
他不知不觉坐了很久,也该是时候赴宴了。临走时,他将这本《问心录》也郑重小心地收了起来。
夜隐苑设宴的大厅里,明烛煌煌,酒香四溢,笑闹声已响了起来。
临砚缓步走入时,满堂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临砚仍是幻化后的模样,素净白衣一丝不皱,面上像是罩着寒霜。在他身后,影子般跟随着两名扈从。
他冰泉般的双眸看向主位上的右护法宵冲,今日就是由他请酒设宴。
宵冲本为妖物,真身是夜狼一族的狼王,四十年前被教主击败,收入麾下后,在教中多有功劳,算是一位元老级人物。
宵冲不善言辞,坐在他下首的一个堂主林广玉抢先笑道:“左护法真是威风凛凛,还没有继任教主,就已有了几分教主的样子。”
临砚就在大厅正中站定,也不在主宾席上落座,闻言冷冷一笑。
“我倒不知教主该是什么样子。”
他没看那堂主一眼,仍是望向宵冲。宵冲终于道:“明日就是大典,为何教主他连一面都不露,一语都不发,他当真已经闭关?据苍薮子所言,他才出关半个月都不到。”
他不习惯说些伪饰之语,一上来就表露了怀疑。
临砚笑了笑,他对宵冲的态度倒要缓和一些:“教主神功盖世,我还敢冒传他的意思不成?”
他尽全力发动情蛊,可令沈惊澜无法动弹,但要像傀儡一样操纵沈惊澜,令他做出违心之事,说出违心之话,因为实力差距很大,他还无法做到。
另一名堂主黄卓立即道:“这可说不好。这些天不仅教主本人无声无息,服侍他的那些人也传不出一句话。嘿嘿,三松轩如今可谓是音讯隔绝,飞鸟难渡!我们多次联络他,一点回应都无。沈教主如今是死是活,都殊为难说。”
临砚冷哼一声,眸子里愈发冰寒。
黄卓又接着道:“就算这真的是他的意思,假若沈教主真的病到连一句话都无法亲自当着我们的面交待,他的决定,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不错,教中一向实力说话,强者为大!”又一个堂主道,“沈惊澜我们都服气,左护法,若是从前的你,我们也可效忠。不过现在,你身染剧毒,灵体大损,就算你竭力掩饰,我们也已知道你连以前的五成实力都没有。就凭你,如何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