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捂住小腹,比用力还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血肉脏腑挤碎,也只让他稍稍好受半分。
外伤被治愈了,那只不请自来的小鼎,却在他体内引发了更为严重的伤势。
好痛,好烫……
“咚”
他忽然脸朝下直直栽倒,让透着寒意的地面,贴上了自己滚热的身体。粗糙的岩石擦破了他的脸,他并不在意。
灵力在体内奔涌咆哮,狂躁不安。
许笑飞哪还能留意得到,他贴身藏着的那枚玉坠,在他失控灵力的冲撞之下,竟明明灭灭地闪烁起来。
好痛……
他急促喘息着,忽然睁大了眼睛。
微微的白光,映亮了他的眼。
他看到了一双穿着薄底靴的脚。
不敢相信地仰头朝上看去,一个虚幻的身影正垂眸看着他。
“小墨……小墨?”他吃惊地唤道。
灵体的形容模糊,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好像是寄宿在玉坠中的那缕残魂,在灵力激荡下被激出了影像。
他朝许笑飞慢慢躬下身体……只一个简单的动作,似已带着温柔。
又在瞬间,化为虚无。
“小墨……”
许笑飞徒劳地伸出手。
没有了,消失了。
那是小墨的魂魄,他真的死了,留在世间的,只余这最后一缕碎片。
以为他还活着,全然是我的痴心妄想……
许笑飞怔怔望着他消逝的那处虚空。
一个沉埋在他庞杂意识海中许久的片段,竟在这时浮出了海面。或许是因为这时候的他,也面临着如记忆中那般绝望的心境。
记忆中——
他置身于一间很空旷,也很幽暗的屋子里。
幽暗得就像一个坟墓。
他看到有人走了进来,是他的林墨——尽管半边脸和身体都已被毒素侵蚀,变成漆黑诡异的形状,变得不太像人,更像一个恶灵和尸鬼,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墨用他完好的那只手,将一只小瓶隔空掷给了他。
他的唇瓣翕动,似乎在说……这是我费尽心思找到的药,你快服下吧。
你要去哪里?
给了药,林墨就走了。自己似乎很急切地想要留他,奈何那时候自己像生了重病,说话都很吃力,动也动弹不得,想要调度灵力,却连灵力也不听使唤。
他留不住。
临走之际,林墨又最后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笑。
等你服了药,可以活动了,就来找我吧。
……
许笑飞慢慢闭上眼睛。
泪水从眼角溢出,点滴落在地面。
再往后的记忆,他还能依稀记起一段,他真的找到了林墨,可是他已经死了。
是被毒素侵蚀而死的。
那是梦魇,是他记忆出错,对不对?
因为他又找到了林墨一次,这一回他很清醒,他绝对没有记错。
但这次的林墨,也已死了——都怪他疏忽,那一天,他本该陪林墨一起去琅琊涧的!
说什么都迟了。
现在他就算耗尽性命,也要找到让林墨复活的法子。
……
临砚在空中飞遁,越过群山,越过荒野,往宣城的方向飞去。
想起许笑飞最后的那句话,他有些心烦意乱。
这个人,果然是个不容轻视的对手……
他替许笑飞施了疗伤术,是因为他知道许笑飞的情形虽然很不妙,身为主角,他现在还是绝不会死的。
既然日后还要相见,就不必把人逼得太狠。
少渊一路留意着他的神情,忽道:“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嘛。”
临砚不理他。
“喂,你们人类不高兴的时候,通常会做什么?”少渊又问。
“你再多嘴几句,马上就能知道了。”临砚道。
他说得平平淡淡,身上却散发出了杀气。
少渊顿时噤声。他在人事上虽然半懂不懂,对杀气还是很灵敏的。
不多时,他们已回到了城中的天绝教分坛。
“教主,属下回来了。”
一见到沈惊澜,临砚浑身的戾气,全都不见了踪影。
沈惊澜还坐在庭院中他的老位置,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局棋。
他正支颐,研究着棋面。
闻声道:“快来,陪我把这局下完。”
临砚左右看看没有旁人,不由道:“教主莫非在自己陪自己下棋么?”
“你看我像有这么无聊吗?”沈惊澜不赞同道,“我只是分出了个化身,命他用你的棋风陪我下罢了。”
……这不还是自己陪自己下么?
临砚在他对面坐下,瞧了残局一眼。
“你执黑,‘我’执白?”他问。
“嗯。”
“原来在教主心里,我就是这么个水平啊。”
白子已被黑子吞吃得七零八落了。
“小砚,你就直说我下得一手烂棋好了。”沈惊澜一笑,半点都没不好意思地道,“你下棋的思路,我这不是一点都吃不透嘛。来,你教教我,快来翻盘给我看。”
“……好,”临砚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教主其实甚少下棋,临砚也没功夫钻研这个。
只不过他上辈子还在现代社会时,从小学了一些,还勉强升过业余段位。
第25章 陷落
两道遁光由远处飞来,在刻着偌大的“玄心宗”三字的山门前降了下来。
其中一人放眼望去,只见十二座山峰高耸峭拔,巍峨深秀,就连云雾也只及到半山腰,云海朝上,仿佛仙人国度,不由赞道:“果然气势恢弘!”
“哈哈哈,只怕比起你的宗门还是差上一些!”另一人亲热地揽住他的肩,“阿澜,来来来,齐师兄谢师弟一听你要来,早就迫不及待地说,要和你切磋切磋呢!他们一定在等着我们了。”
“是吗?”沈惊澜笑道,“原来我已这么有名气了么?”
“你当然很有名气!自从你在论剑大会上击败了圣火阁的姜子轩,夺得青年组第一,天底下不知道你的人已很少了。”狄珍道。
他们边说着话,边拾级而上。
“那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沈惊澜望向一动不动地跪在山门前的瘦小身影。
衣衫褴褛,灰尘扑扑,膝盖也被磨破,斑斑血迹渗到石缝中,像是千辛万苦从山脚爬上来的。
对不会飞遁之术的凡人而言,要爬到玄心宗的山门处,可谓很不容易——更何况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走吧走吧,”狄珍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宗门不许任何弟子揽下这孩子的事,你也不便管的。”
“到底什么事?”
“这孩子的姐姐尹云湘,也是本门弟子,前些日子被魔头杜飞卿掳走了,大概是……”他支吾一下道,“是被他当做了炉鼎,杜魔头不是第一次行这种勾当了。几大门派的长老曾联合起来追杀他,奈何这人遁术高绝,精通各种逃命的手段,反倒让他跑了,之后他不但不收敛,反倒变本加厉。掳走尹云湘,也是他的报复举动之一,还有好几名他派弟子也被他捉去。小道消息说各大门派已经秘密地和那魔头约法三章,他不再对本门弟子下手,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这其中也包括了你的宗门碎星宗。”
“所以……”狄珍轻叹一声,同情地看了看那跪着的孩子,“他所求肯的事,实在是没有任何人能管的了。”
他加快脚步,将沈惊澜强行拽走。
“……”
沈惊澜最后望了那伶仃的身影一眼。这个向来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剑修眼里,难得现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
松林清幽,山溪潺潺。
凛然的剑气,扑簌簌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好剑,好剑!”
魏玄风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催动剑招的许笑飞大呼小叫:“许老弟,你这几招又大有长进了!不过依我看,你……”
他这里、那里的,又点评了一番。
许笑飞想了想,比划一番。
又沉思片刻,再次挥剑。
剑身轻轻一颤,仿佛只是被微风吹动——无形剑气却在此刻飞旋而出,眨眼间,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拦腰而断。
许笑飞喜道:“魏兄的指点,每次都能让我大有收获!”
“哈哈哈,愚兄不过比你多练了十年剑而已!你走过的弯路,我当年都走过,知道哪些地方该多加留意。”魏玄风道。
一旁陪他喝酒的荣瀚笑道:“许兄虽然经验差些,在剑道的天赋却殊为罕见。尤其是你刚演化的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喂,魏兄,”他拿胳膊肘顶顶魏玄风,“说不定下一届论剑大会,我们就要与许兄一较短长了。”
“下一届?”魏玄风啃了口烧鸡,灌了口酒,哼哼道,“你信不信我这届就能拿到青年组第一,还用得着参加什么劳什子下一届?”
“魏兄的剑虽然厉害,只怕也不是许兄弟的大师兄韩樾的对手。”荣瀚道。
“韩樾么……”想不到一脸傲气的魏玄风居然点点头,赞同道,“他确是个厉害的对手。听说他自创的青莲剑诀,几乎达到了越级挑战的地步。”
他又神秘兮兮地对许笑飞道:“许老弟,好老弟,你的剑法大多是韩樾所教,跟他可相熟得很。他最近研习的什么新招式,让我瞅上一眼呗?要么,你带我去他练剑之处偷窥偷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