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给我的人脸鱼胚胎啊。”阿宁欢快地答道。
人脸鱼……胚胎?!
刘子安听了这话,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细细打量着碗内的小东西。只见它身上的皮肤虽为青白色,却既不像蛙,也不像鱼,而是介于人类婴儿与内脏之间的那种状态。由于泡在水中,它仿佛忆起了曾经在母腹中的感受,一副舒服惬意的模样。
“许多人为享受温泉而出远门,没想到连这小东西也喜欢泡澡。”刘子安笑道,觉得这小东西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是吧?它真的好可爱。”阿宁把指尖伸入水中,那小家伙仿佛有感觉似的,蜷缩起来勾住她的手指。她轻轻挠它的痒,它则觉得好玩似的,啪嚓啪嚓地扑打这水面。
“你打算拿它怎么办?”刘子安看着阿宁与那小家伙之间温馨的互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是养着了。”阿宁奇怪地看了刘子安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先不说能不能养大……别忘了,咱们可是它的杀母仇人啊。”
“杀母仇人?这怎么讲。”
“你想啊,它当初在母亲肚子里待得好好的,咱们把它的母亲给吃了,剩它孤苦伶仃……”
“我这不是要养它吗?哪儿来的孤苦伶仃。”
“哎呀,我是说,万一它以后知道了它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怕它报复?”
刘子安点了点头。
阿宁笑了一下,问道:“那如果咱们不吃,当地的渔民难道不会吃吗?”
“这……”刘子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不是所有的种族都像人族那么幸运。对大多数种族而言,弱小,就意味着死。我给了它变强大的机会,它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刘子安对于阿宁的看法不能苟同。
“强词夺理?我看你是过得太ㄖ安逸了……话说回来,你不是心善吗?若是我不管它,它一定会死……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阿宁反问。
刘子安摇了摇头。
“所以,如果你再多嘴,让我改变了养它的主意,那你就是把它推向死路。”阿宁满意地看着刘子安吃瘪的样子,继续逗弄着茶碗中的小家伙。
“你就打算一直把它放在茶杯里养啊?”刘子安总觉得既然决定了养它,总把它放在茶碗里总归不是个事。
“当然不是了,我还指望着它长大呢。”
“长大?”刘子安想了想人面鱼的成年形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是啊,养到比这茶碗还大,比桌子还大,甚至比这个屋子还大。”
刘子安在脑中把人面鱼的形象放大了数倍,不由得脸色剧变,问道:“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阿宁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吓得那样……自然是假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人面鱼,它能长多大你还不清楚?”
刘子安听罢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看这小家伙挺有灵性的,没准是个可塑之才。”
“可塑之才?”刘子安一脸的不知所云。
“就是说它没准很适合修炼,能修炼成人形。”阿宁解释道。
“所以……你们修炼入门的标准就是能化人形?”刘子安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些什么。
“所以说人族幸运啊……”阿宁感慨道,“对了,阿麒说你灵体还有些不大稳固,让你多养养。”
“怎么养……”刘子安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你来说,睡觉就可以了吧。”
“可是我才刚睡醒……”刘子安话音未落,一阵困意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再见了……”
恍惚间刘子安仿佛听到了阿宁的声音,紧接着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当刘子安醒来时,阿宁已经和曹大夫先行离开了。
“什么嘛,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也太没礼貌了。”刘子安对他们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聚散终有时,有缘还会再见的。”宝禾先生倒是看得开。
就这样,师徒二人踏上了归途。路上,刘子安也曾向人们讲起那座神秘的渔村,但不管是谁都对其一无所知。
那是宝禾先生迷路症带来的结果,意料之外抵达的所在,不迷路的话,即使想去肯定也找不到吧。刘子安心想。
就当他渐渐把人脸渔村抛在脑后的时候,某一日,两人来到客栈街,找了间旅店住下,正拾掇行李时,却从袋子深处,发现了一堆白色的羽毛。刘子安把袋子倒拎着抖了抖,羽毛便扑扑簌簌洒落一地。他捡起一根,擦去上面的泥污。
或许是下雨天阿宁被自己装进袋子时掉落的吧。他心道。
蹲下身,一根根收集着地上的羽毛,他的手指却突然打起颤来,心里蓦地腾起一股恐惧,眼泪不停地涌了出来。他呜咽着,啜泣着。
“怎么了?”宝禾先生看到满地的羽毛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问道。
“先生……我想起来了,我差点害死了阿宁……我不是人啊!”
宝禾先生闻言,递给他一个小锦囊,道:“阿宁说如果你想起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就把这个拿给你。”
刘子安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死哈士奇,你等着,这事咱俩没完!
“阿宁说之前算是不知者无罪,现在既然你想起来了,那就准备好迎接她的打击报复吧。”宝禾先生笑道。
刘子安也笑了,把纸条重新装进锦囊里,将之紧紧攥在胸前。然而,那份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那份恐惧,却一阵接一阵地翻涌着,久久不曾平息。
第42章 镜中花(一)
“子安,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在想阿宁的事吗?”宝禾先生见刘子安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先生,虽然我的确很在意那件事,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咱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刘子安拖着沉重的步伐,有气无力地说道。虽然重新回归与宝禾先生的二人世界使他感到非常愉悦,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跟有迷路症的宝禾先生在一起,就没法有一趟正常的旅行。
左右茂密的树木伸展着枝叶,荫荫如盖,将小径上方的天空遮蔽,连日光也被拦在了外面,但暑热却丝毫未曾消减。刘子安浑身汗如雨下,额头的汗连擦都擦不及。沿途又时常遭遇成群的飞虫,直往他眼睛、鼻子和嘴里钻。四下充溢着草木的气味,闻着让人头疼。竹子做的水筒已空了许久。
“你这人真够悲观的啊。我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安,不就在山里迷了路嘛。”宝禾先生走在前面说道。
“先生,我还是求求你稍微悲观些吧!”
“你也太夸张了吧……再坚持一下,过不了多会儿,就能抵达村落了。”
“要是再到不了村落,我就要到阎王殿去报到了。”
按道理来说,二人过年之前就应该到家了。然而由于宝禾先生诡异的迷路症,第二个夏天都到了,二人却还在回家的路上。
“先生!我眼前发黑!快要支持不住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歇歇啊!”
“你最好别那么大声,会耗费气力的。当然,你若是想早点见到阎王,那倒另当别论了……前面有水声,咱们再走两步,到水边去休息。”
疲惫不堪。
刘子安与宝禾先生之后一直闷头不语,顺着水声向前跋涉,忍着暑热与喉咙的干渴,吃力挪动着脚步。一种紧张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
不过只要是结伴同行,吵架拌嘴什么的,都属于家常便饭,无论对方是谁。
刘子安觉得若论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还要属那起“毒蘑菇事件”。那次宝禾先生见路边生着些红色的蘑菇,便摘下一朵递给他道:“尝尝看。”结果他刚一吃下就栽倒在地,好几天都站不起身。用宝禾先生的话来讲:“当时我就想,瞧那蘑菇似乎有毒。反正曹大夫上次说用过秘法之后,八十一天内绝不会死,不如先让子安试试,若是他吃完没事的话,我再尝吧。”就这样,在那段时间里,刘子安沦为了宝禾先生的试毒工具。而在宝禾先生的笔记本里,也增加了十数页关于毒菇的知识。
走在前方的宝禾先生站住了脚。
“就在这里歇歇吧。”他道。
刘子安听了这话如同得到赦令一般,也顾不得脏不脏,瘫坐在地上,靠着树,闭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喝口水吧。”宝禾先生打水回来,将盛满水的水筒递到刘子安面前。
刘子安微微睁开双眼,只觉得头涨得难受,全身没有力气,连抬手接过水筒都费劲。
宝禾先生见状,蹲下身子,将水筒的边缘靠近刘子安唇边。
“多少喝口吧,这样下去你会脱水的。”
刘子安闻言,只得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就着宝禾先生的手抿了两口水。
“先生,你说我不会是要死了吧?”刘子安喝了几口凉水,感觉神智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但还是昏昏沉沉的。
“哪会那么容易死……”宝禾先生边说边把刘子安小心翼翼地放平,让他的头刚好枕在行囊之上,形成一个仰卧的姿势,“要是有精力的话,自己把衣服解开。”
刘子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不由得有些意马心猿。然而他的脸因暑气而变得通红,宝禾先生一时竟也没发现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