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那位名叫鸢儿的女子向旅馆主人询问。
旅馆主人抖抖瑟瑟地指着刘子安。
女子顺着旅店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爷?”
刘子安无奈地抹了把脸,心道:“他们大概又把自己认作旁人了。”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宝禾先生,期待他能为自己解围。但宝禾先生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表示这种情况他也是头回遇到,完全没有解决方法。
女子不知何时,眼中已噙满泪水,那饱含的深情简直要将刘子安溺死在里面了。
这是个误会啊!刘子安刚要开口解释,女子却一把抱住了他。
采山菜的男人或许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子安瞪了他一眼,他才难为情地说道:“刚才我该告诉你的。你的……哦不,柳小爷的贴身丫鬟现在在这里做工。”
刘子安虽然不理家务,但少爷的“贴身丫鬟”是个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一时有些尴尬。
鸢儿从方才开始一直抽抽搭搭,哭着揪住他的右臂不愿放手。
刘子安觉得若缠着他的是个男人,他恐怕早就大吼一声:“喂!给我放开!”然后一脚把他蹬开了吧。
可鸢儿是个妙龄女子。此刻被她紧紧贴着,刘子安虽然感觉不错,但这样听之任之,也不是办法。
“到底要我说几遍你们才清楚啊?你们认错人了!”刘子安试着甩开鸢儿。但或许是因为他太累了,一时间竟无法摆脱鸢儿的桎梏。
“不,你就是我家少爷。”鸢儿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认识什么叫柳子涵的人!”
刘子安有些烦躁,天知道他现在只想瘫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管我怎么看,你就是少爷啊!”
叫鸢儿的女子边哭,边翻来覆去地唠叨个不停。
师徒二人被带往旅馆的房间,搁下行李。
在迢迢山道上走得累死累活,最后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可身边却黏着个陌生女人,实在教人无法放松。刘子安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请这位鸢儿姑娘出去。
“抱歉了,不过我真的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柳子涵,只是个过路的旅客。现在,我要休息了,能请你出去吗?”刘子安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用温和的语气请这位鸢儿姑娘出去。
“少爷,让我留下来伺候您吧。”鸢儿软语道。那柔情脉脉的样子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
“我不需要你伺候,你只要出去就好了。”然而,鸢儿的柔情攻势似乎对刘子安效果不大。事实上,刘子安根本就没有看黏在自己身上的鸢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好想睡觉啊”“好像喝水啊”“好想吃东西啊”“这三件事要是能一起就好了啊”,即使偶尔被鸢儿干扰了思路,他想的也是“这个女人怎么还不走啊”。
“少爷,您是嫌弃鸢儿了吗?”鸢儿的眼睛水汪汪的,好不容易止住的泪仿佛又要夺眶而出。
“嫌弃倒不至于……诶你别哭啊。”刘子安见鸢儿一言不合又哭起来,有些乱了手脚,他是最见不得人家哭的了,“话说回来,你一个贴身丫鬟怎么跑到旅馆里来做帮工了?”
“少奶奶心善,念着鸢儿还年轻,就撕了卖身契,还了鸢儿的自由之身。”鸢儿红着眼睛答道。
“哦,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刘子安看着同旅馆主人交谈的宝禾先生,瘫坐在椅子上,随口问道。
“鸢儿时时刻刻想着少爷,念着少爷,求漫天诸神菩萨保佑少爷平安无事……”鸢儿絮絮叨叨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虔诚。若是柳子涵此刻应该已经被感动了,但刘子安却只觉得不耐烦。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可以放开了吧。”刘子安粗鲁地打断了鸢儿的话。这种莺莺燕燕的,他可无福消受。
鸢儿一愣,显然没想到刘子安会这么对她,把脸一皱,委屈地哭了起来,但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松手!”
刘子安不知不觉拔高了嗓门,原本正在交谈的宝禾先生与旅馆主人都回身望着他。
这时,方才那名采山菜的杂役端来了热茶,在众人面前挨个摆上茶盅。
“哎呀,可是话说回来,你长得真的跟柳小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旅馆主人啜着杯中的热茶,仔细打量着刘子安,感慨万千似的频频叹息。
“就算说长得像,那也有个限度。你们说的那个柳小爷,总有些地方跟这小子不一样吧?”宝禾先生啜着茶,如此问道。
旅馆主人摇了摇头。
“鼻子、眼睛、发际,全都生得跟柳小爷一模一样。非说他不是柳小爷,那才叫奇怪呢。说真的,您二位不会是合计好了狂我们呢吧?不是吗,柳小爷?”
刘子安一口否认。
“谋划好了来诓人的,是你们吧?实际上,该不会压根就没有柳子涵这个人吧?从过路客里随便挑个谁,非咬定人家长得像柳小爷。”
“我们?我们有什么必要去干这种事呢?”旅馆的主人大惑不解。
“也就是所谓的‘变相拉客’呗。随便揪住一个过路的旅客,非说人家长得像谁谁,把人家拉来这里,诱骗说‘反正都来了,不如先住下来’。就是这种盘算呗。”
“哪有的事!小人可不敢!从没干过这种勾当!客官,是您真的跟柳小爷模样太像了啊!”
“明白了。那也行。你说像就像吧。赶紧想个法子叫这女人松手。看样子他把我当成柳子涵本人了。”
刘子安想摆脱鸢儿的纠缠,可她反抗着,死活不肯松开他的右臂。
刘子安心头渐渐火起,息了最后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伸出活动自由的左臂,用手掌抵住她面颊拼力向外推。
鸢儿的脸被挤得变了形,样子十分滑稽。
“瞧这指甲的形状!扁扁平平的……你果然就是少爷!快些回忆起我们来吧!”
“就算再回忆,没有还是没有。本来打一开始,我就不认识你们啊!”
“少爷,您就算是开玩笑也该适可而止了!老爷、夫人、爷们、奶奶们每天都在想着您啊!鸢儿也念着您啊!”
“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你们说的那个柳小爷,叫柳子涵的,早就死了吧?死掉的人重返阳间这种事,莫非你们这里常有不成?”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啊?”
“就是说嘛,那柳子涵也不可能会回来。”
“当时下葬的,肯定不是少爷。从河底捞上来的尸体早已泡得面目肿胀,又被鱼给啃过,说实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少爷。”
“那才是如假包换的柳子涵吧。”
“少爷,说老实话,您是不是掉进河里后,就被冲到下游的村子去,在那里一直熟睡到今日?”
“这你可全说错了。先生,你也给她解释解释吧。”
一直在喝茶旁听的宝禾先生,面对鸢儿询问的目光,语带歉意地说道:“这小子名叫刘子安,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没出息这句就不用了吧。”刘子安从旁插嘴道。
“少爷这个人也很没出息啊。”
鸢儿说完,宝禾先生手抚下颌,眉头微蹙道:“既然如此,他们两个实为同一人这事也就……”
“根本无法想象!拜托你脑子清醒一点!”
刘子安狠狠瞪了一眼宝禾先生。
“据你所说,柳子涵是一年前死去的,对吧?那时,我们俩已经认识,并且在四处旅行了。所以说,你们面前这个人跟柳小爷不可能为同一人。”宝禾先生指着刘子安道。
“正是如此。”
“不,像这种谎话谁都能说,不是吗?你们那个时候究竟具体在哪儿?”鸢儿盯着二人,咄咄相逼。
“如果按时间来推算的话,应该是在人脸渔村吧?”宝禾先生想了想,答道。
“的确是在人脸渔村……那地方是我一辈子的噩梦。”刘子安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头皮发麻。
“人脸渔村?”鸢儿有些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误打误撞迷路到了一个古怪的渔村,那里面所有的东西上面都天生长着人脸,所以我们称其为‘人脸渔村’。”宝禾先生解释道。
“哪里会有那么古怪的村落,完全没有听说过……你们就算是要说谎拜托也请认真些吧。”
“你这个女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啊!都说了我不是柳子涵,你怎么还苦苦纠缠?”刘子安揪住鸢儿的衣襟,面目狰狞,伸出右手,扬得高高的,仿佛要打她。
“刘子安!”宝禾先生喝道。
刘子安顿了顿,放开手中的女人。
鸢儿被刚才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旅馆主人给拦住了。
“算了,你已经惹客人不高兴了。”
说罢,转身对刘子安道:“对不住了客官,这丫头也是思主心切,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她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了……要不,您在这儿多住一天,明儿个我请柳家的诸位来这儿认认人,也好让大伙歇了心思。”
刘子安正在气头上,刚想反驳,只听宝禾先生道:“好,就这么办吧。劳烦店家了。”
说罢,还给了二人一些赏钱。
待二人离开之后,刘子安向宝禾先生埋怨道:“何苦费那事儿,明天早上咱们一走,他们就再也寻不到咱们了,管他什么柳小爷、柳子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