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禾先生好像又看呆了。
“这也是技巧,一个真正的行家,一只手里可以同时捏住好几副骰子,而且别人绝对看不到。”
宝禾先生苦笑道:“我就看不到。若不是您老指点,以前我还真没想到一粒小小的骰子之中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
“还有种练过气功的人,手法更妙,他一拍桌子,点子就变了,就算你明明掷出的是六,也会变成幺。”特使意味深长地看了宝禾先生一眼,又道,“可是在赌钱这方面,这种作风就有点无赖了,一个真正的行家是绝对不会用这种手法的。”
“为什么?”宝禾先生继续装傻充愣。
“因为赌钱是件很有学问的事,也是种享受,就算要用手法,也要用得优雅,绝不能强吃硬碰,让人输得不服。”特使缓了缓,微笑道,“你一定要让人输得心服口服,别人才不会找你麻烦。”
“果然有学问。”宝禾先生叹道。
特使的眼睛忽又睁开,瞪着宝禾先生道:“可是我们这次赌钱,当然是不会用这些手法的。”
“你就算要我用,我也不会。”
特使沉着脸,道:“我们要赌,就要赌得公平,绝不能有一丝造假!”
“对。”宝禾先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特使又眯起眼睛笑了。
“好,那么我就陪阁下玩几把。”
“何必玩几把,一把见输赢更痛快!”
特使的脸色有些难看,良久才幽幽道:“你只赌一把?”
“只要能分出输赢,一把就够了。”
“你赌多少?”
“赌馆两成的分红。”
除了宝禾先生,在场的众人脸色全变了。虽然知道赌徒有时候会一掷千金,但真的千金一把的豪赌,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特使缓了缓神,道:“如果我输了,随你们提什么要求。”
人群中有两人闻言,皱了一下眉头,相互对望了一眼,指了指门外。
“我真不懂这老头子到底要干什么!”其中一人怒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改头换面前来观战的歧舌国国君。
“主公息怒。”另一人宽慰道。
没错,此人就是一直给国君出谋划策的大臣。
“老头子为什么要把那些花里胡哨告诉那家伙?怎么不用这些法子来对付他?”
“因为老头子知道那小子绝非常人。”
“可是老头子的手法他本来一点都没看出来。”
“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大臣笑了笑,又道,“可是老头子也不简单,知道瞒不了他,索性露两手给他看看,只要他知道厉害,说两句好话,那咱们就占据主动权了。”
“但这小子偏偏不知好歹!”
“所以依臣来看老头子这次已经打算放手对付他了。”
“老头子已经回来七、八年了,这几年他一直未赌……”
“主公放心,姜还是老的辣。孙猴子有七十二变,照样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那老头子失过手吗?”
“从来没有。”
国君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没有就好。”
第123章 羽民国(一)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想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赢了这个“靠运气”每次都掷出三个六的幸运儿。
没人想得出。
他们所能想出的每一种方法,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年轻人实在太平静了,令人完全琢磨不透,令人几乎觉得有点害怕。
难道他真的只是手气特别好?
还是他相信特使绝不会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有些人已经开始埋怨起领导层,觉得这么重要的国家大事不应该放在赌桌上来解决。
但是,箭已经在弦上,容不得反悔了。
特使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是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还是他仍在琢磨着该如何对付这个年轻人?
过了片刻,先前出去那两人回来了。
大臣朝国君点了点头,向赌桌走去。
“开始吧。”特使忽然睁开眼睛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好,怎么赌?”
大臣站在旁边先轻咳了两声,道:“行有行规,赌也有赌规。”
宝禾先生道:“做事本就要有规矩,赌钱的规矩更大。”
“你听得懂我们的语言?”特使忽然睁大了眼睛。
“略知一二。”宝禾先生笑着打了个马虎眼。
特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向大臣翻译了一下宝禾先生方才说的话。
“可是不管什么样的规矩,总得双方同意。”特使又道。
“对。”二人应答。
“所以先掷的无论掷出什么点子来,另一家都可以赶。”
“若是两家掷出的点子一样呢?”
“那么这一把就不分输赢,再掷一把。”
宝禾先生忽然摇头,道:“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特使问道,手里捏了一把冷汗。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此刻他最怕的就是宝禾先生反悔不赌了。
宝禾先生道:“如果两家总是掷出同样的点子来,那岂不是要一直赌下去了?就算这样赌上个三天三夜,也未必分得出输赢。”
“那你想怎么赌?”
“先掷的若是掷出最大的点子来,对方就得认输。”
最大的点子就是三个六,双方不管谁出手,只要一拿骰子,掷出来的肯定是三个六。
“那么阁下觉得由谁先掷比较好呢?”特使笑眯眯地问道。
“您是东道主,又年高望重,当然是您先掷。”宝禾先生回道。
特使闻言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疯了?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他盯着宝禾先生看了半天,确定对方不是在说笑,于是道:“拿副骰子来。”
旁边的人立刻从身上拿出个白玉雕成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三粒白玉骰子。
“这是进贡的玉骰子,绝不会有假。”特使吩咐道,“去拿给他看看。”
那人双手将骰子捧了过去,宝禾先生却用一只手推开了,微笑道:“我信得过你们。”
特使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好,有气派!”
他用手指将骰子一粒粒拈了出来,放在掌心里。
“一把定输赢?”
“是。”
特使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只手平伸,对着碗口,轻轻将骰子放了下去。
这是最规矩的掷法,没有人能对此提出半点质疑。
“叮”的一声响,三粒骰子落在碗里,响声清脆如同银铃。
骰子在不停地转,然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似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投资终于停下来了。
三个六,果然是三个六!通吃!
四周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宝禾先生笑了。
他拍了拍衣裳,缓缓站起身来,道:“我输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朱蒙抽了口水烟,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要不你还想怎样?”宝禾先生反问。
朱蒙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摇了摇头。
“果然,这种事情还是听别人讲比较有意思。你知道歧舌国的人都是怎么传的吗?”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
朱蒙到嘴边的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你真不想知道?”朱蒙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年轻人要有点好奇心才好。”
“很可惜,我真不想知道。”宝禾先生答道。
无法,朱蒙只能把目标转向别人。
“宁姑娘……”
朱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阿宁挡住了。
“我已经好几千岁的人了。”阿宁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这个好奇心。”
朱蒙有些郁闷,在他看来,人生最大的煎熬莫过于你有满肚子的话,却没人愿意听你去说。
“子安小哥。”忽然,朱蒙看见了刘子安,快步走了过去,道,“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刘子安有些奇怪,不明白朱蒙为什么忽然要给他讲故事。
难不成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听。”刘子安道,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你干什么?”朱蒙看刘子安在那里涂涂抹抹的,皱了皱眉,问道,“在画画?”
“晚上老个做梦,打算把梦里的东西画出来,让阿宁帮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刘子安答道。
人家既然有事情要忙,朱蒙自然不好打搅,只得悻悻地走开了。
“难道我就这么招人烦?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说话。”
朱蒙向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接连着三次碰壁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忽然,乙戌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乙戌君!”朱蒙朝他大声打了个招呼。
乙戌君回过头来,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看着乙戌君那张冷漠的脸,朱蒙却忽然没有了聊天的欲望。
“年轻人,知道你有国仇家恨,那也不必天天苦着个脸啊!要知道,境随心转,相由心生。你天天板着个脸,岂不是给自己的复国之路增加阻碍?”
乙戌君在心里默念着在秘境中得到的启示,生硬地扯出了一个笑脸。
朱蒙一下子沉默了,他从没想过居然有人能笑得那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