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爱惜夫君,连说:“他醉啦,他醉啦!”
刘大哥见状,跟刘二哥交换了一下眼神,把王瑞扶到内房醒酒去了。
画晴本想捉弄一下方雪,但交谈了几句,见她毫无心机,倒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闹洞房是图个吉利,再恶作剧也不相干,便笑道:“阿雪妹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本来嘛,这事是不能说的,不过咱们姐妹这么要好,我就是有什么做的过了分,你也不能怪我,是不是?”
“是。”方雪温顺地答道,静静等着画晴的下文。
“那我就说啦。”画晴顿了顿,道,“你妈有没有教你,待会儿要你先脱衣裳。”
“不曾。”方雪红着脸道,“家母前些年便因病去世了。那会儿我还年幼,家母便不曾跟我说过这些。”
画晴闻言,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那她怕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雪妹妹,是这样的,男女结亲之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窝囊些,被另一个欺侮。”
方雪虽然表面看上去柔顺,但实际上也是个烈性女子,听画晴这么说,想了想,道:“我不会欺侮他,但他要想欺侮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是这个理。不过男人家总是强凶霸道的,有时候他们不知好歹起来,你真拿他们没办法。”画晴道。
这句话正说到方雪心窝里去了,她虽然对丈夫一往情深,但毕竟多年不见,她也不确定对方到底变没变心。
“还能怎样,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方雪幽幽道。
画晴笑道:“你又来啦,夫妻总要和和美美的才好,动不动就生啊死啊的,像个什么样子?再说,你忍心让方伯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方雪扑哧一笑,无言可达。
画晴接着道:“刘大哥功夫可比我强多啦,要是讲打,十个我也敌不了他,可是我们从不吵架,他一直很听我的话。”
“是啊,好姐姐……”说到这里,方雪忽然住了口。
画晴笑道:“你想问我是什么法,对不对?”
方雪红着脸点了点头。
画晴正色道:“本来这是不能说的,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明儿你也不能怨我。”
方雪应下了。
“待会儿你们同房,你先脱了衣裳,等你丈夫也脱了衣裳,你就先熄灯,把两人的衣裳都放在窗口的矮桌上。”画晴低声道,“你把他的衣裳放在下面,你的衣裳压在他的衣裳之上,那么以后一生一世,他都听你的话,不敢欺侮你了。”
方雪将信将疑,问道:“真的吗?”
“怎么不真?”画晴道,“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成婚都是这样的,不信你去问问我哥哥。”
方雪自然不会去找宝禾先生问这种问题,不过听画晴捎上他的名号,莫名安心了下来,点了点头。
“放衣服时,可千万别叫他起疑,要是给他知道了,他半夜悄悄起身,把衣服上下一换,那你可就糟糕啦!”
方雪听了这番话,虽然害羞,但想到终身福祸所系,也就答应照做了,心中打定主意:“只要他不欺侮我便成,千里迢迢把他寻回来,我肯定不会负了他的。”
画晴为了使她坚信,又教了她许多做人媳妇的道理,这可就全是肺腑之言了。
方雪红着脸听了,很感激她的指点。
正说得起劲,忽然门外人影一晃,跟着听到王瑞呼喝。
方雪首先站起,抢到门外,只见王瑞一身大红喜服,手中拿着把单刀,正谨慎地看着四周。
方雪忙问:“怎么,有贼?”
“我见墙头有人窥探,追出来时,那贼子已经逃得没影了。”
“这房子临街,可能是周围的孩子听这边吹吹打打挺热闹,摸过来看看。”刘父笑道,“今天大喜的日子,老大叫了不少镖局的好手来帮衬,定不会叫歹人偷了新娘子的嫁妆去。”
众人哈哈大笑,进屋去了。
刘大哥指着王瑞笑道:“好哇,你装醉!我先出去捉贼,回头瞧罚不罚你!”
一边说,一边把他手中的兵刃接了过去。
王瑞笑嘻嘻地回到屋里,听得屋顶屋旁都有人奔跃之声,想来是刘大哥派出的好手正在搜敌,遂安下心来。
“新郎装醉骗人,怎么罚?”众人纷纷起哄道。
王瑞无话可说,只得与每人对喝了三杯。
正吵闹间,方员外走了进来,见新女婿醉得立足不定,说话也不清楚了,忙过来打圆场。
大家见新郎真是醉了,也就没再难为他,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将他送入洞房了。
方雪见众人散尽,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丈夫两人,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偷眼看王瑞,见他和衣歪在床上,已在打鼾,于是轻轻起身,闩上房门。
“瑞郎,我终于找到你了。”方雪望着烛光下王瑞红扑扑的脸,轻声道,眼中充满了甜蜜。
她脱去自己的外衣,叠好放在一旁。而后,将王瑞的鞋子与长衫除下。
正要解他里衣,方雪却忽地害羞起来,心想:“有了外衫,也就够了吧。我又不想真的把他压得死死的。”
于是,依着画晴的教导,把他的外衫放在窗边桌上,再将自己的衣服压在上面,回到床边,抖开棉被盖在王瑞身上,自己把着床缘,将另一条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王瑞翻了个身,方雪吓了一跳,尽力往床缘缩去。
正在此时,红烛上的灯火忽然爆了开来。方雪怕丈夫醒来看到衣服的布置,想起来吹熄烛火,哪知脱了衣服之后睡在男人身边,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害怕,无论如何不敢起来。
仿佛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刮进来一阵风,把蜡烛给吹灭了。
“今夜的风竟有这么大吗?”方雪嘀咕道。
王瑞睡得极沉,他酒量本来平平,这次给硬劝着喝到了十二分,直睡得不省人事。
他一有点动静,方雪心里就是一惊,拥着棉被不敢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窗外老鼠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又过了片刻,一只猫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砰”地一声,窗子开了,一只猫跳了进来,在房里打了个转,跑不出去,跳上床来,在方雪脚边睡下。
多了只猫儿相伴,方雪反倒安下心来,迷迷糊糊合上了眼,但始终不敢熟睡。
挨到三更时分,窗格忽然响了一下,方雪陡然被惊醒,忙凝神细听。只听得窗外似有人在轻轻呼吸,料想是有人来偷窥新房韵事,正想喝问,却猛想起此事声张不得,忙把已经张开的嘴闭上。
忽然,只听阿宁在外喝问:“什么人!”接着就是一阵打斗之声。
过了片刻,又听得一个生疏的声音“哎呦”一叫,显然在交手中吃了亏。
方雪起身下床,伸手往桌上摸衣服时,忽然一愣,心中叫苦不迭。
他们的衣服居然不见了。
此时她也顾不得害羞,一把将王瑞拉起,连叫:“快醒来,快……快出去拿贼。小贼把咱们的衣服……衣服都偷去啦!”
王瑞一惊之下,登时清醒,只觉一只温软的手拉着自己,黑暗中香泽微闻,这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他心中一荡,但敌人当前,随即宁定,把妻子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他身前,拖过手旁一张椅子,预备迎敌。
“阿雪,我喝多了酒,只顾自己睡觉,真是荒唐……”王瑞苦笑道,“你不用怕,我定不会让歹人伤到你分毫!”
“瑞郎……”方雪从后面轻轻环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找回了当年的那种感觉。
她的瑞郎,还是当年的那个瑞郎,始终未变!
忽然,窗外一阵火光耀眼,想是大家点了火把在查看。
“这毛贼手脚好快!”过了一会儿,只听刘子安骂道。
“你睡吧,我出去瞧瞧。”王瑞放下手中的椅子,转身搂住方雪,柔声说道。
“我也去。”方雪道。不论前方是何种险境,她都要同瑞郎一起面对。
王瑞何尝不知方雪心中所想?他深深地看了方雪一眼,笑了笑,道:“好吧,先穿上衣服。”
方雪开了箱子,取出两套衣服来穿上。
王瑞拔了门闩出去,只见自己的外衫和方雪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口,不由得一愣。
“这贼真怪,偷衣服就算了,居然又给咱们送回来了。”方雪小声道。
王瑞一时也琢磨不透,问道:“咱们的衣服本来是放在哪儿的?”
方雪含糊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在床边吧。”
这时刘子安和刘家四哥执火把奔近,刘家四哥笑吟吟道:“这毛贼真是可恨,打扰了人家洞房花烛。”
刘子安看见衣服,假装一惊,道:“哎呀,这儿怎么一堆衣服?!”
刘家四哥嗤地笑出声来。
王瑞看这二人的神色,知道是他们在捣鬼,当下不动声色,笑道:“我就喝得多啦,连衣裳让人偷去了都不知道。”
“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刘家四哥打趣道。
王瑞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原来刘子安为了闹洞房,特地在众人离开后又偷偷返回,在门口守到半夜。估量屋里的两个人已经睡熟了,他便轻轻打开新房的窗户。怕开窗时有声,他嘴里不断学着老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