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倒不至于,只不过为了能顺利轮回,他把自己给弄散了。”女娲咧了咧嘴道,“想想就觉得疼。”
“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他倒也是拼了。”伏羲应和道。
“那他这样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刘子安总觉得听伏羲、女娲二人的描述,宝禾先生好像有点“作”。
“能有什么不妥?再不妥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女娲笑道,“看样子你跟他挺熟的,回头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那,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刘子安问道,“或者能不能告诉我员峤山在哪里?”
“哈哈!你这认路的本事倒是跟他如出一辙,怪不得能说得上话!”女娲道,“不过在这里你倒用不着认路,只要想着自己想去的地方,一直走就能到了。”
“自己想去的地方……”刘子安喃喃道,再抬眼,伏羲和女娲就不见了踪影。
是他们动了还是我动了?刘子安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自己想去的地方……
刘子安叹了口气,认准一个方向径直走着。
“总之,一会儿再找人问问路吧。”他心道。
又前行了一段路程,果然见有人影,身高千里,实是两人,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相对而立,也不言语,也不动作,端的如同死人一般,只是偶尔眨动的眼睛能证明他们还是个活人。
刘子安心道:“这二人真是奇怪!”
于是走到近前,问道:“你二人是谁?为何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如同两根柱子一般?”
这二人挤眉弄眼一番,又彼此把头转转,就是不言语,把刘子安看得莫名其妙,心道:“这二人该不会是哑巴吧?”
等了半天,觉得实在无趣,正准备离开,忽听其中一人用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说道:“朴夫。”
“什么?”刘子安回头道。心里不信这般高大的人说话竟这般精细。
那个细小的声音又出现了:“我们的名字。”
然后另一个高一点的声音说道:“朴夫!”
刘子安这次听明白了,原来这两人的名字叫朴夫。
“你们两个说话不能连贯些吗?叫我猜得好生费劲。”刘子安道。
这二人的脸都憋红了,头转得更厉害了,嘴唇不断地抖动着,似乎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那个高一点的声音说道:“我们叫朴夫。”
然后声音细小的说:“他是男朴夫,我是女朴夫。”
刘子安把他们二人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明白。”
“我们生来不愿动弹!”男朴夫道。
“大水来了亦没动过半步。”女朴夫道。
刘子安吃了一惊:“生来就不曾动过一步?!”
“对!”男朴夫道。
“对!”女朴夫道。
二人又互相望了望。
刘子安倒是明白了一点:“你们二人是不是懒得说话?”
这二人忽就流下泪来,像溪流似的往身上淌。
“知己!”男朴夫道。
“你懂了!”女朴夫道。
“那么你们在这里站多久了?”刘子安问道。
想来这个问题需要回答较长时间,二人又开始挤眉弄眼。
刘子安道:“还是你这个男朴夫说吧,都说男人要多担当些。”
那男朴夫甚是无奈,幽怨地看了女朴夫一眼,道:“女娲补天,我们出生,站到现在。”
“这话真是不能再精简了!”刘子安心道。
“那你们还要再站下去吗?”刘子安问道。
二人点了点头。
刘子安刚想问他们去员峤山的路,忽转念一想,这二人从未离开过此地,未必知道,即使知道八成也懒得说。只得作罢,向他们道过别后继续朝前走去。
第104章
“一个人的旅行是很寂寞的啊。”刘子安忽然想起宝禾先生说过的这句话。
的确,不管谁都好,只要能跟他说说话就行。他已经受够了这种一个人的旅行了。
正想着,忽见前面的浓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长两千余里,腰腹甚大,却有两条细长伶仃、不成比例瘦腿,徘徊彳亍,左右张望,只在原地打转,竟迈不出一步来。
“路在何方?路在何方?”那人嘀咕道。
“看来也是个迷路的人。”刘子安心道,莫名竟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喂,你是要去哪儿啊?”刘子安问道。
那人忽听得人声,先是一愣,而后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方才寻着刘子安,吃惊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生得这般小,还会说人话?!”
“禽有禽言,兽有兽语,我本就是人,自然会说人话。”刘子安道,“对了,你是要去哪里啊?”
“我哪儿都不去。”
“哪儿都不去又为何嘴上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路在何方’?”刘子安笑问道,心想:这地方的人还都挺奇怪的。
“我就说你这小脑袋里能装进去什么大智慧,果然里面空空如也!”那人讥讽道,“你岂不知天地之间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便是如何走路吗?”
“这有何难?”刘子安被莫名其妙骂了两句,心里自然不忿,道,“在我们那儿,连几个月大的小孩子都知道。不,连猫儿、狗儿都知道!”
那人听刘子安这样说,先是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转笑为哭,哭哭啼啼道:“走路,走路!你却把它说得太轻巧了!你不知这一步出去,你就不再是你了吗?”
“只不过走了两步路而已,我怎么就不是我了?”刘子安反问。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你本可以向东,可以向西,可以向南,也可以向北。”
“的确如此。”刘子安点头道,“可这跟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
“一旦你选定一个方向,迈了出去,就只剩下这一个方向了。”
“那当然!”刘子安笑道,“你这话说的都多余。”
“可是你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那人问道,脸上愁苦之色更甚。
刘子安想了想,完全没觉得少了些什么。
“走一步能少什么东西?”他问道。
“少得多了!”那人忽然拔高声音,把刘子安吓了一跳,“选择了一个方向,那其他三个方向呢?全都丢啦!”
“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刘子安还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那人望着他的脸,忽又大哭起来,道:“这难道还不令人伤心难过吗?!”
刘子安被这人说得一愣,心道:倘若世上之人皆为这种问题而忧心忡忡,世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那人仿佛读懂了刘子安内心的想法,突然道:“世人不去想这个问题,是世人糊涂!如果能想一想这个问题,他们还能忍心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迈步吗?你仔细想一想,他们每走一步,踏上的都是一条不归路啊!谁知道从一个方向走下去,会是怎样的路!假如是苦难之路呢?他们还能后悔吗?要知道覆水难收,去路难反啊!”
刘子安有些糊涂了,觉得此人所言似乎有些道理,最起码自己辩不倒他。忽想到自己一路走来,不管不顾,到如今已不知走了多少时光,或者本来他可以有另一番路走,不,是三番!也许那些路上,会有人给他更好的建议,帮助他早日与先生会和。亦或许,会比现在这条路更别致好玩一些?
好在他脑子灵光,知道既然已经是如此模样,且无法回头,也只能勉强走下去罢了,谁又能料得到后来事?
刘子安把这个意思跟那人一说,那人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道:“你这话说不通,专是回避,又要如何解决问题呢?”
“我看你才是在回避吧。”刘子安被这人气笑了,“我曾见过有一人,明明有严重的迷路症,却哪儿都敢去。有时候,明明走在山道上,但爬着爬着山就会来到海边,按照你的说法,像他这种人岂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要去才好?”
“正是如此。”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缺少了许多历险?”
“可他走了这条路,其他的路就没有了啊。”
“既然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其他的路还有那么重要吗?”
“你没走过其他的路,怎么知道其他的路没有这一条路好?”
“可如果你迟迟不肯迈出第一步,就一条路都没有了!”刘子安见同这人实在说不通,又道,“算了,你就在这里继续寻找你的答案吧,等找到了,且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替你贺喜!对了,还要替天下人谢谢你!”
说完,便认准一个方向径直朝前走去。
那人也不顾,转入沉思去了。
“这人真是够奇怪的!”刘子安边走边想,“若是先生在这儿,指不定又是一场怎样激烈的论争呢!不过,如果先生是盘古,又怎么会迷路呢?或者因为他是盘古所以才迷路的?盘古和迷路有关系吗?”
又走了一段,刘子安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正夹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前面是黑漆漆的夜色,身后则是光明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子安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退到光明处,伸出双手,在黑暗处晃了晃。
什么都没有发生。
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刘子安稍一犹豫,乃复公然前行,且不管前途黑暗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