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他的态度给气笑了。
“好好好,那你说说,为什么拜君?”
“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我为何不拜?”
“我主也是贤明君主。”
“但我不归他管。”
“那为何拜亲?”
“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为何不拜?”
台上之人点了点头,道:“倒是个孝子。”
“那为何拜师?”
“传道授业,答疑解惑。为何不拜?”
众人哈哈大笑:“我主也可如此,你还是拜了吧!”
刘子安不依:“你们懂什么,我师父可厉害了!上古大神都跟他称兄道弟,像什么共工、刑天还都是他的小辈哩!”
众人不信,坚持要他下拜。纠缠得久了,刘子安大怒,便要撒泼。
幸得那贤君开了金口,道:“他是方外之人,且免了他的礼!”
众人这才作罢。
刘子安平白无故窝了一肚子火,心里自然不甘,上前问那人道:“你是何人?此是何地?”
那人笑了笑,也不怪他无礼,言道:“某是燧人氏,此乃燧明国。”
“燧明氏?”刘子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钻木取火的那个?”
“那是世人误传。”燧人氏笑道,“某少年时素喜遨游,曾到世界之边,绝域之所。那地方生着一棵大树,把日月之光全都给挡住了。”
“把日月之光都给挡住了?那得多大的树啊!”刘子安摇头表示不信。
“我主岂是那胡言乱语之人?!你这厮休要无礼!”那一众人听刘子安污蔑他们圣明的君主,心里可不乐意了,严厉地斥责他。
“不知者无罪。”燧人氏示意他们静下来,言道,“此树名为燧木,占地乃有万顷。某初到此地,入此大树之中,穿枝过叶。初时只觉暗无天日,林中湿润异常,不料行走不远,频见叶间光芒闪烁,如同宝石一般。越往深处,光芒越盛,不久,便全然如日月光照,明耀异常!”
“难不成那叶间竟藏着小太阳、小月亮?”刘子安笑道。
“你这厮好大胆,我主说话,岂有你插话的余地?!”
刘子安笑容一敛,暗暗翻了个白眼。
燧人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道:“并非藏着太阳、月亮,当初我走到深处,方知此间光芒尽来自树上之鸟。那鸟长爪、黑脊、白肚、喙部短硬,身形如鸡,喜啄树干。每当它们啄树干之时,便有异常灿烂的火花迸溅而出。其时,世人皆不知取火,乃茹毛吮血,常常早死。某可怜他们,便模仿那鸟,用木棍在木板上转动,不久便有火花散出。大家把火花集中保存,从此人间便随时有了火种,再不必等待天雷了!”
言毕,四下又是一片跪拜之声。
“原来你这方法竟是从鸟身上学来的!”刘子安惊讶道,“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以为人无所不能,自己琢磨出了这取火的方法。”
燧人氏摇头叹道:“说起来又岂止这取火之法是从动物身上学的,就连那高深莫测的八卦,不也是从龟背上推演出来的吗?”
“说的也是。”刘子安点头道,“如此说来,人倒是健忘得很呢。明明一身的本事都是从那飞禽走兽身上学来的,现在却要对其赶尽杀绝,弄得千山鸟烟绝,万境兽踪灭哩!”
那燧人氏还没说什么,下面的一众人却怒了。
“君主,这厮居然取消我们人哩,不得放过于他!”一人言道。
“正是!君主,观这家伙虽然人模人样的,但行为举止却没半点教养,且惯会冷嘲,实在可恨!我们乃是顶天立地的人间丈夫,岂能被这种家伙嘲弄?!实在是颜面扫地啊!”另一人言道。
刘子安一看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家伙狗头人身,才真是个半兽人哩!
“你这家伙道行浅,连人身都没修炼完全。”刘子安嘲讽道,“我就算再差,最起码还有个人模样。”
众人听了勃然大怒。这也难怪,这些人不是披着羽毛就是顶着犄角,没一个是人模样,刘子安这句话一下子便把他们全骂在里面了。
当时,那些人也不等他们圣君吩咐,便向刘子安扑来,要与他拼命。
不过,刘子安此时非人非鬼,那些人虽然用尽了力气,却伤不着他丝毫。众人见此情况,心中惊疑不定,喘着粗气,无不大骂刘子安。
刘子安当时便被气笑了,望着燧人氏大声言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心系苍生的圣明君主,没想到身边竟都是些朝秦暮楚、朝白暮黑、朝是慕非的小人!有什么样的臣子就有什么样的君王,想来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本想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一番,又怕世人说我灭了他们造火的恩人。也罢,留你一条残命,与这厮们胡混吧!”
说实话,刘子安此时小腿抖个不停,但心知此时如果不壮一壮声势,恐怕难以轻易脱身,因此便壮着胆子,喊出了那一番话。
数人见刘子安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圣君,以为他心怀不轨,慌忙跳上台,挡住燧人氏,有死命救主之意。
不料其他人一见,立刻大叫起来。
“这些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践踏圣君之位,岂不找死?!”
救主之人觉得委屈,立刻大力驳斥,这两边人吵起来,反而将刘子安冷落在了一旁。
这时所有人差不多都跳到台上去了,燧人氏被众人淹没,刘子安几次踮脚都不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也是圣君哩!”刘子安摇头叹道,心里觉得燧人氏十分可怜。
离开了燧人氏,刘子安又行了许久。这一路上甚是空旷,不见半个人影。
“莫非是走到无人地带了?”刘子安心道。
正想着,忽见前方出现一个家伙,牛头人身,宽阔的嘴似乎正在嚼着什么,嘴里流出青色的液体。那牛首倒是出奇丑陋,像陈年霜打的老树皮似的,皱巴巴的,一脸苦相。
刘子安疑心他是个成年得到的妖精,却不敢确信,只得大喝一声。
那家伙张眼见到刘子安,也吓了一跳。
“你是个什么东西?怎的突然冒出来吓人!”
“我才不是什么东西!呸!我是人。”刘子安道,“你又是何方妖孽?!”
“我不是妖孽,我是炎帝!”那人道。
原来炎帝竟是这等模样?!
刘子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真是炎帝?我先前还见过你女儿哩!”
“我怕你是欺人!我那少女孩儿不听劝,一心钻到炉火中,结果变成了烟雾;我那瑶姬孩儿为人热情,熟知少年夭折,当时把我哭得天地昏暗,后她托梦于我,说是情愿变成巫山的一片云雨,与成年男子交合取乐,我亦满足她心愿;我那女娃孩儿亦是小孩子心性,常在海边戏耍,熟知一日溺水,竟亡了她的性命!老了老了,孤家寡人的,也没个贴心的女儿来陪我叙家常。我却苦也!”说着,炎帝竟落下泪来。
“如此说来我或许倒是见过你两个女儿哩!”刘子安道,而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你看看,这是不是你那瑶姬孩儿的手艺?”
炎帝看到那荷包便是眼前一亮,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其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是,是!这果是我那瑶姬孩儿的手艺!”炎帝流泪道,“你是怎么得来的?”
“这是你女儿给我师父的,然后我师父又转送给了我。”刘子安道。
“你师父怕生得一副好相貌吧。”那炎帝问道。
“是啊。”刘子安点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这荷包看似简单,实则是个保命的法宝。这么说吧,只要元神没散,便可以再度重生。”炎帝道,语气颇为自豪。
“那这是个好宝贝啊!”
“当然。与之相对,这荷包做起来也极为复杂。我那瑶姬孩儿肯花这心思,肯定是有意于对方。而她又向来喜欢那年轻英俊的男子……”
炎帝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子安给打断了。
“不可能!她现在就是个老婆婆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
炎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她已成为山间精灵,又岂有老去一说?更何况那孩子向来心思活泛,一时动了春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刘子安听了烦躁,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还看见你那淹死在东海的女娃了。”
“她现在如何?”炎帝问道。
“你难道没听说吗?她现在变成了精卫鸟,壮志凌云,天天衔着石子枯枝,要填了那东海哩!”
“竟是变成了鸟?!我那苦命的孩儿啊!”说着,炎帝竟又哭了起来。
“他的眼泪倒多!”刘子安心道,被他鼓弄得也有些伤心。
那炎帝清泪涟涟中不忘还问一句:“你却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在东海,她现在正和她的夸父侄子一起忙着衔石子填海哩!”
“我那可怜的女儿,却是太痴了,还在不舍地做那永无止境的无用功哩!那海水焉是几块石子就能填满的?!”炎帝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叹气,却呼出一口气来,甚是浊臭,把刘子安熏得够呛。
“炎帝,你嘴里嚼的是什么东西?”
“我嘴里嚼的是草药。当年我死于断肠草之毒,至今仍不甘心,还在寻找解药哩!可恨当年那一场大水,不知淹了多少草药,我想我大概是很难再找到草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