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星陨盯着对方泛青的面容静了两秒,没来由的,他脑中回想起十七每次听闻苏逝川身受重伤以后的反应。
这念头无端而起,一闪即逝,也没有下文。苍星陨定了定神,以两指拨开伤口,用镊子一点一点取出黏合在里面的衣物纤维。
这时,麦克格雷掏出了藏在底裤里的鲛油,边单手系皮带边把那只还带着体温的水晶瓶子递给苍星陨。然而苍星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命令道:“擦擦。”
麦克格雷闻言一怔,几秒后反应过来,旋即笑道:“这也是没办法,这玩意儿难得,我就这么一瓶压箱底的货,藏裤衩里我还怕被人切了呢。”
苍星陨:“……”
刺客先生受不了这么低俗的措辞,十分不想搭理他。
麦克格雷把瓶子在衬衣上敷衍地蹭了蹭,然后从桌子上拿过茶匙,他在沙发旁边单膝跪下,旋开瓶盖注满一勺鲛油,再小心拖着苏逝川后脑,将油喂进他嘴里。
“这个效果怎么样?”麦克格雷见人没反应,索性就地盘膝坐下,托着下巴打量苏逝川,“我还从来没见人喝过,只是听说能解毒。”
处理完伤口,苍星陨开始打绷带,说:“我也没见过,他中毒的时间有点长了,估计发挥效果得多等一会儿。”
麦克格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沉默半晌蓦地反应过来:“既然事先没有计划,那你怎么知道要来找我?”
“我不知道啊。”苍星陨说,“殿下和Boss都没交待,这东西又不常见,我也就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有。”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星盗先生恍然就有那么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憋屈感,“该不会……Boss是料准了我这儿有货,所以又明目张胆地坑了我一次吧?”
苍星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鉴于某人是二次受害,所以不方便表达得太过直白,只好宽慰他说:“应该不会,组织里只有我知道你回了白帝星,他都不清楚你人在哪儿,怎么算准了坑你?”
麦克格雷倒不是心疼那瓶“家底儿”,只单纯是被坑怕了,对上苏逝川就忍不住多开几个心眼,要不然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你别安慰我,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麦克格雷瞅他一个人打绷带不方便,于是起身帮忙托着苏逝川的身子,“Boss是什么人啊?真没后路他可能让殿下给自己下毒?用屁股想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你说话别这么低俗。”苍星陨忍不住提醒他,“Boss毕竟坐到了统帅的位置,只要他想留意,白帝星飞进只苍蝇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我的确是认为他掌握了你的行踪,可能也明确知道你身上有鲛油。而且他很了解我的思路,知道即使不做指示我也能想到来找你,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临时发挥’的计划。”
麦克格雷顿时感觉人生有点绝望,差点没忍住把喂下去的鲛油再抠出来,对自己为什么那么痛快就拿家底儿救这祸害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证明苏逝川的道行还是高出了他这个奸商一等,鲛油藏裤衩里都没用,该被切还是得被切。而且还能叫你当时心甘情愿,等到事后想来再后悔,可惜不仅买不到后悔药吃,还得伺候算计你的家伙打绷带。
这都叫什么事啊!
——To Be tinued
第104章 番外·在遗忘之后③
意识刚恢复的时候苏逝川感觉身子有点沉,一睁眼才发现许久不见的小鲛人跟那条宝贝蜥蜴并排趴在自己胸口上,正看着他“啵啵啵”地吐泡泡玩。这小家伙个头小,本身没什么分量,但挨不住胸前有伤,苏逝川疼得微微拧眉,却也没把人赶下去,反倒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甩到桌面上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人十分不屑地“啐”了声,骂道:“他妈的又输了,你小子手气怎么那么好!出千了吧?”
另一人低低一笑,轻描淡写地气对方:“跟你玩还用出千?”
苏逝川:“……”
被遗忘在沙发上的组织首领侧过头,发现两名属下正对坐在卡座里,边抽烟边打扑克。这会儿一把刚完,输了的麦克格雷嘴上继续骂骂咧咧,苍星陨特别绅士地主动洗牌,任谁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大Boss已经醒了。当然,单凭这俩混蛋的跟黑市混了几十年的精明劲儿,苏逝川是半点不信他们没发现的。
赶在新一轮开始前,苏逝川把小鲛人和蜥蜴放在沙发上,起身走向卡座。他就近拉过把扶手椅坐下,跟没事人似地询问道:“缺人么?”
麦克格雷抽空抬眼皮瞅了他一眼,将已经开始分发的牌归拢起来,重新按照三人份发牌。
卡座附近烟雾弥漫,配套的两个烟缸都堆满了,除此以外还摆放着一摞一摞的筹码和几副备用扑克。从数量上看苍星陨赢了不少,也难怪麦克格雷会骂他,苏逝川在心里了然一笑,和谐入局,他拿起自己那份扑克按大小对子整理好,淡淡道:“玩多大的?”
麦克格雷叼了根新雪茄,打火点燃,笑着介绍道:“一万一局,大家都是自己人,身上的钱不够也可以拿物抵押。”
“这么大?”苏逝川故作讶异地看向他。
“我今天亏大了。”星盗先生摸了摸手边的水晶瓶,痛心疾首地说,“不玩大点怎么赢回来?”
苏逝川皱了皱眉,一本正经道:“我怕你不仅回不了本,反而把刚买下来的酒馆也输给我们。”
麦克格雷闻言满脸嫌弃,终于是装不住淡定了:“所以你果然是知道我这儿有货?!”
“我哪儿有那么神?”苏逝川斜睨了他一眼,“只是前段时间偶然发现你乔装入境了,想着即便你手上没货也应该有买货的渠道,赌一把又不亏,大不了就真死了呗。”
这话说出来麦克格雷是服气的,半天愣是没琢磨出反驳的话,最后只小声嘟哝了一句:“……疯子。”
苏逝川忍不住笑了,说:“不过还是谢谢了,我会记住今天的人情,有机会一定还。”
“别别别。”麦克格雷避之不及,“Boss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少惦记我几次咱们就两清了!”
苏逝川笑道:“那怎么行,不客气一下今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赢你?”
麦克格雷:“……”
“黑桃三先走。”说完,苏逝川撂下一把同花顺子,继而漫不经心地看向另一边的苍星陨,“你怎么也留下了?联盟才刚接管白帝星,原军部需要交接整理的工作恐怕不会少,尤其是情报相关的部分,少了你怎么行?”
苍星陨看都没看桌面上的那把牌,单纯回答苏逝川的问题:“你一直不醒,我怎么敢走?再说就算我走了,只要在双月殿里遇见殿下,不还是得被赶回来看着?”
“西法有没有什么交待?”苏逝川又问,末了朝麦克格雷扬了扬眉,意思是,牌要么?
趁两人聊天的工夫麦克格雷已经把那把顺子扒拉了几遍,数清牌数以后就知道自己要不起,心说这混蛋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十张顺子还是同花,瞬间半手牌没了,这他妈往后要怎么玩?该不会真想赢走这家酒馆吧?!
他有点郁闷地摆摆手,示意,过过过。
苏逝川会意,随手又撂下三个对子。
麦克格雷看得瞠目结舌,感觉这把已经提前结束了。
这回的对牌牌面不大,苍星陨接了一手,然后对苏逝川说:“大部分都是给旁人听的场面话,没什么特别的,也就……”他静了几秒,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直说就行,我刚活过来,还能被立马气死不成?”苏逝川游刃有余地笑了笑,又道,“要不起,你继续。”
苍星陨打了张红桃五,说:“封上将的决定你听说了吗?”
麦克格雷是他下家,看到牌面那么小眼睛顿时就亮了,赶紧跟了张用不到的单牌。
苏逝川用小王管住,麦克格雷手里没有大王,登时整个人都不好,脸上写着“做人一定要这么绝?让老子多走两张牌会死?”苏逝川假装没看见,沉思片刻,道:“这事西法倒是没跟我提,不过以阿尘的性格来看,他多半是不会留在白帝星了。”
苍星陨缓慢点了点头,没管那张小王,继续道:“殿下打算顺从封尘的意思,让他走。这决定肯定是掺杂了个人感情的,你没醒,我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出问题,所以暂时没有安排。”
“能出什么问题,难道还怕放走阿尘以后他会造反?”苏逝川不甚明显地微微一扬嘴角,“时局不同了,西法现在是殿下,可等到再过些时日,他就会登基加冕,成洛茵星系的新任皇帝。你身为他的情报部长,该辅佐谁,又该听命于谁,这些已经是时候分清楚了。”他倏而顿住,旋即看向苍星陨,“我的看法不重要,西法的决定就是命令,明白了么?”
苍星陨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最终也没有出言反驳,而是平平“嗯”了一声。苏逝川这是在转移权力,他要从决策者的位置上退下来,将亲手培养的人连同那个全新的未来一起交付到西法手里。苍星陨听懂了那番话的深意,更明白此举意义重大,但出于私心,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难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