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悟应:“是。”
然后临退身前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对上了曲丛顾不大高兴的脸。
曲丛顾现在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本来他来也只能安排在别的房间,毕竟这么多弟子看着, 可是镜悟巴巴上来问,就有些不地道了吧。
当时就应该把那两个弟子都划在他头上。
曲丛顾暗道。
他想着事,跟着朱决云走在背后,看见他一手推开了门, 然后顿了一下。
曲丛顾莫名,心想难不成不是钟戊,然后从他背后探出头去,也愣了一下。
来人确实是钟戊,只不过不只是钟戊。
陈清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啜饮一杯茶,闻声抬起了头。
钟戊与他并排坐,中间放了一张小桌,咧嘴笑了:“哎呀朱兄。”
“这不是我曲兄吗?咋的,你也来了啊?”
曲丛顾一时非常复杂。
时间太过久远了,陈清的一张脸在他的印象中都已经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影子,想不到再见竟然还能在瞬间认出。
他这么多年竟然丝毫未变。
朱决云没什么表情,只走进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啊,”钟戊说,“我来找你待会儿,我在那地儿有我爹,我懒得去讨骂。”
曲丛顾眼睛在屋里一扫,然后给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到了一边。
钟戊道:“曲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曲丛顾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来?”
他已经观察了两日了,知道钟戊也是今日赶到迦耶殿,只是在刚才一战中没见到他,如何就知道他没来?
“我刚没见你啊,”钟戊笑着,“你不得去哪都跟着迢度掌门?”
曲丛顾难得较真道:“传位那夜我就没去。”
“好好,”钟戊告饶说,“算我多嘴了。”
曲丛顾停了一下,又缓和道:“你比我小?”
陈清却微笑着代为回答了:“阿戊不过四十三岁。”
那真的很年轻了。
比曲丛顾年轻了三十多岁呢。
钟戊坦然道:“我这个人吧,长得比较饱经沧桑。”
曲丛顾:……
陈清既然说话了,曲丛顾就开口道:“陈兄好久不见了。”
他也学着这些人的口吻,叫陈清‘陈兄’。
陈清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显得比从前更加温柔沉稳,扫了他与朱决云一眼:“真的是很久不见了。”
“你们倒是还是老样子。”
曲丛顾还在这,朱决云为了避嫌,咳了一声算回答,没有说话。
钟戊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三人曾经便认识:“听说曲兄和陈公子是老乡?”
曲丛顾说:“是。”
陈清不提往事,只说:“我与这二位实有缘分,时不时便能见上一面。”
“六十年未见,”曲丛顾大大方方问道,“陈兄近来可好?”
陈清又笑了:“一切都好,你倒是真的长大了。”
这话就显得亲近多了,好像是二人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一样。
说到底,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或许陈清看他们,只当是打马而过的客。
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绪,也各自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寒暄话。
最后还是钟戊待腻了,直言道:“方墨三日后便到。”
朱决云极细微地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细作啊,”钟戊痞笑,然后拍了拍陈清的手,“且我陈公子刚从化德门出来,这消息稳妥的很。”
陈清道:“方墨本该今日就到,他魂器白狼如遇满月便野性大发不得控制,所以推后两日。”
朱决云却想到了旁的事。
前世是他,今生是化德门,陈清究竟是为了求个什么。
钟戊却以为他心存忌惮,狂妄而意气道:“方墨不敢轻举妄动,他定然怕极了我们合力对付他。”
“我们就吓死他,多爽。”
朱决云道:“剑修已被逼急,保不住就投靠了他,符修那一脉也向来与他交好。”
“你说十二坞,”钟戊不屑嗤笑,“他们那掌门人李舒人事不理,近百年从未迈入中原一步,人家不稀罕呢。”
“可若方墨有难,李舒绝不会袖手旁观。”朱决云正色道。
钟戊微微沉吟,道:“罢了,就算硬上又怕什么,也不是打不过。”
他敢这样说,因为武修这一支如今确实实力强劲,钟戊还尚年轻就有如此野心,也算自觉是天降大任。
可是只要江湖乱了,那就是彻底地乱,只要乱起来,那就只能用血去浇灭。
这池水中有太多不可控的势力,眨眼间异象突起也是平常。
无论是钟戊也好,朱决云也好,方墨、冥立等人也好,就算是这世上再天命所归之人,就算看上去平静极了,也是难以安枕的。
也怕。
钟戊说得轻巧,朱决云也没有反驳,他们心里都知道——此事绝不易。
这二人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曲丛顾又坐回到自己的板凳上,抱着膝盖显得很乖。
朱决云本来走过去了,又折了回来,站在他面前好笑道:“想什么呢?”
曲丛顾本来想的是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之前见陈清时还小,不懂什么,今日再看见了,忽然觉得他真的长得很好,又贵气又温柔,可是偏偏没有一丝女气,眼睛也好看,嘴也好看,皮肤也好,手也干净。
他之前暗戳戳地想,朱决云为什么喜欢这样的人,今天忽然就理解了。
因为陈清长得好,还温柔。
朱决云不光是个冷酷无情的王八蛋,还是个肤浅的下流人。
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穿得像个棉花球,头上还包得像个鸡蛋,理所当然地有些自惭形愧。
然而就听见朱决云跟自己说话,问他想什么呢,他随口说道:“你说钟戊和陈清到底什么关系啊?”
“……”朱决云,“……我不知道。”
曲丛顾一闭眼,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应该问,真不应该问这个。
朱决云又觉得心里喜悦,想了想道:“有什么关系都与我们无关。”
“对,”曲丛顾重复道,“和我们无关。”
他这样子实在太听话了,太乖了,朱决云心生了想法,便也真得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曲丛顾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朱决云就像从前抱小孩子时一样抱着他的腿弯,往床榻走去。
当夜,有微风起。
一阵血腥味顺着风飘来,有一场血战无端起。
这一战不在迦耶殿,已经有旁支魂修与药修到了。
不在迦耶殿,不代表迦耶殿就不会插手。
见人就杀才是如今的形势。
伏龙山中派出镜悟与另一个二重金身的大能凤岭,其他门派各自派人出阵。
朱决云在钟声的催促下,披着夜色聚在大殿中指派出阵弟子,又披着夜色回屋,扑了个空。
本该睡熟的小世子没了身影。
他本来心里一惊,又忽然明白了。
白日里耳鬓厮磨时,曲丛顾面含羞怯,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
那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第50章 出魔成佛(一)
漫天飞溅血水。
一声刀枪没入皮肉的声音, 镜悟拔出法杖,把倒在脚下的人踢开,随便念了声‘阿弥陀佛’。
凤岭与他背靠着背, 闻言冷道:“念这个有用吗?”
“没什么用, 还是噩梦连连,”镜悟说, “我主要念是习惯了。”
凤岭道:“镜悟师父也做恶梦,我看你做派, 倒真是看不出来。”
平日在伏龙山上, 镜悟人缘并不怎么好, 狂溟在位时,青睐他师父悟愚,连带得他也与有荣焉, 气焰嚣张得不行,没少惹是生非。
迎面一个彪形大汉提刀而来,凤岭飞身,手指翻飞佛印道道盖上去, 正没入大汉的额头。
登时七窍流血,跪倒在地。
镜悟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凤岭嗤笑。
在他看来,镜悟如今之所以如此安分, 不过是因为老掌门退位了,无所凭借。
他一直就看不起没有本事上窜下跳的人,也看不起镜悟。
“小心背后。”镜悟定睛骇然,提起内力便要上前。
凤岭头也不回, 手中法杖翻飞,直接飞出手里,向后刺去,一道血飞出,泼溅在地上。
一个武修瞪大了双眼,被法杖刺杀地猫着腰,手中长刀应声落地。
镜悟便不再出声,专心迎战。
大抵在手已经被血泡得黏糊糊地,握不稳法杖时,忽然被一道剑光刺花了双眼。
他心下顿时大惊,猛地向后退去,可是这处处是杀阵,何处有安境!
凤岭虽就在咫尺,却冷眼旁观。
镜悟眼前短暂失真,手下慌忙乱挥应对。
就在瞬间忽然有一股力道抓着他的后颈,将他拽来。
那对手以为镜悟死定了,一头猛冲,却猛地看见一把剑从镜悟的身后冲了出来!
曲丛顾一剑迎上,当真视若脱兔,鹰拿雁捉!
那人向后倒去,却躲不开剑锋,被一剑划在脸上,从头顶一直劈到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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