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了手,朱决云就牵上。
曲丛顾说:“我们去哪啊。”
朱决云就问他:“你想去哪?”
“我也不知道,”曲丛顾说,“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六十年了呢?
朱决云就替他下了决定:“先去京城吧。”
曲丛顾就又不说话了。
哪有凡人可以活到一百多岁呢,就算是她姐姐,如今也该近八十岁了。
朱决云的父母亲也该是如此。
那凭什么先回京城,而不是平城?
朱决云却说:“是我的错。”
曲丛顾莫名,抬头看他。
“这鬼城中时间流速和外头不一样,”他躲开了曲丛顾的视线,沉声说,“每一座鬼城都不一样,时间过得这样快的鬼城,还是第一次见。”
“我见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还以为是这里灵气重,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曲丛顾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哦’了一声。
朱决云心里紧了紧,绷着下巴。
走出了一小段路,都没人说话。
怕还是怪我了,朱决云想。
猛然才知父母亲缘已不在人世,临死也没见上一面,恐怕任谁也心绪难平。
他莫名忐忑,感觉喉咙有点干,咳了一声。
曲丛顾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是为我好,”他说,“可我再也见不到我娘了,可能也见不到兄姐,朱伯母,朱伯父,朱文,黔竹他们——”
朱决云忽然说:“黔竹可以的。”
“哦,”曲丛顾低着头,“那别人呢。”
朱决云又没话说了。
他不能拿出转世投胎的话来跟小世子说,因为小世子才不看来世未来的事情,他只想这辈子。
曲丛顾说:“可你也难受啊,我们走时朱伯母朱伯父的年纪已经大了,朱伯母还哭着要上吊,不让我们走。”
“她给我做了好多身衣服,”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朱伯母还是最疼你,她对我好,可老是问我你的事情,想让我多说说你都干了什么,下次什么时候回家。”
曲丛顾这样念叨着,就说服了自己,说:“我娘也疼我,你娘也疼你,咱俩都没有爹娘了,那就谁都不怪,好吗?”
在最初的那几天,小世子天天哭,他那几天不是男子汉,躲在被窝里想家,想院子池塘里的莲花,他脱了鞋进去玩水,他娘拎着耳朵把他拽出来,罚他站在墙角不许回头。
他也有一瞬间埋怨了朱决云,这个念头像是吓着了他一样,又被马上压了下去,再也不敢想。
可能他还是在等着朱决云跟他解释,说不说‘对不起’都无所谓,至少提一提这件事,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只要他提了,曲丛顾就能原谅,他们从此只能相依为命,他像漂泊在水中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朱决云,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想先相信了再说。
朱决云停了脚步,叫了一声:“丛顾。”
曲丛顾的手被他拉着,也就自然地跟着停了下来。
朱决云说:“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他欲言又止,却满腹情感挤压在胸口,呼之欲出。
曲丛顾就笑言:“你长得帅啊。”
朱决云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哪一句都不贴切,哪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只是又喊了一句:“丛顾。”
情长言短,担不起,担不起。
曲丛顾却是有什么都会说的,他笑着:“朱决云,你得喜欢我一辈子才公平。”
“我也觉得我太好了,一定没人比我更好了。”
朱决云说:“是是。”
曲丛顾又说:“我得买些东西,走时答应了黔竹,要送他丹药和好吃的,他说不准当我已经忘了。”
归路只剩一个故人,那至少还剩下了一个。
朱决云这一日几次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只能附和。
曲丛顾看着他说:“我知道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散分合,生离死别,躲也躲不掉的,我拜师彭彭的时候就想到了,我不能陪着父母了,本就是入了仙门,不能太过贪心。”
“这样也是好的,干脆斩断了,难过一阵就好了。”
朱决云说:“你长大了。”
这种感觉很难言,欣慰与怅然交织掺杂,曲丛顾是他一手带大的,他陪着小世子走过了大半的人生,他告诉小世子世间大道,却只想让他知道而已,并不希望他亲身体悟。
可是人活着哪能一点苦头都不吃,一点道理都不懂。
早晚要懂的,无论被多少人保护的有多好,俗世的利爪都不免侵扰浸透,谁也难逃。
曲丛顾忽然说:“好累啊。”
两人有话要说,所以一直慢慢地徒步走着,朱决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累?”
“累,”曲丛顾说,“脚疼。”
朱决云:???
曲丛顾暗示不成,又说:“好热啊,走得我出了一身汗。”
朱决云忽然明白了,但摸不准他是想要什么:“那要怎么办,我们不走了,还是我背着你再走一段?”
曲丛顾‘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你背我一会吧。”
朱决云笑了,蹲下身来道:“上来。”
曲丛顾就趴在他背上,像骑马一样喊了声:“驾。”
朱决云托着他屁股站起来:“是不是沉了?”
“没有没有,”曲丛顾抱着他的脖子猛摇头,“今天的衣服重。”
朱决云拍了下他的屁股:“胡说。”
曲丛顾两只手抓着他的耳朵,胡乱地捏着玩:“我长个了,骨头重。”
朱决云好笑说:“行吧。”
跟他犟这个有什么用,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曲丛顾说:“你别想暗示我,我没胖。”
朱决云:“其实还是胖点好。”
曲丛顾恶狠狠地掐他脸上的肉:“我!没!胖!”
前方树荫下站了一个男人,抱臂倚着树干,带着浑然不羁的笑和一道疤。
曲丛顾一抬眼看见了,忽然停下了动作。
朱决云安抚道:“没事,不会打起来。”
钟戊不正经道:“哇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俩这路子挺野啊。”
曲丛顾在人前还知道不好意思,拱了两下,朱决云就松手了,他跳到了地上。
钟戊又说:“我他娘的在这等了你两天了。”
他胸口上还挂着一道血痕,已经发黑了,但这人却连丝表情也无,似乎并不疼。
钟戊的本事其实并不算大,他在前世最后统帅武修,靠得是精明。
前世钟戊与朱决云可以算是对手,佛修、武修、魂修各自为阵,只为神迹,陈清临阵倒戈钟戊,朱决云败北,尽管其中纠葛甚多,但他算是败在钟戊的手下。
但说到底,钟戊也只是为利来,为利往,他不欠朱决云什么,只是为了赢罢了。
朱决云也不觉得他俩算是血仇,如果他和钟戊易地而处,也会如此。
钟戊说:“流火現如今已經死了,佛修群龙无首,现在正是你的好时机。”
“那帮和尚太不要脸了,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抢砸了我手下弟兄的店,让我面子往哪放?”
朱决云说:“你要是安分,没人动你。”
“我的天,小哥,”钟戊说,“你讲不讲道理?我都走到今天了难道是为了大道为公,和旁支各脉相亲相爱的?”
“你出鬼城不也为了神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合力这东西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届时落在谁手各凭本事,多简单的事。”
“我这边,等我老子死了,那就全都是我的了,你信我,武修一脉将来定是我的天下。”
曲丛顾说:“你今日拉拢朱决云,明天又可以去拉拢别人,我们如何信你?”
钟戊好笑着说:“小朋友,我何必去拉拢别人,你男人三重金身,十世佛缘傍身,只要他自己不作死,那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你看这东胜神州各门各派蠢蠢欲动,真正有本事的又有几个?不出一年就会自相残杀,死伤大半,魂修一脉,只有方墨姑且能当个人物,剑修凋零,得罪了魔修魏长泽,给屠了大半,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千百年重振不了,而我武修勢在必得,所以这神迹之战,终究只能是你、我、方胜之战。”
“流火已死,佛修内讧,逮谁咬谁,你看看,这就是你的机会。”
曲丛顾对江湖事一窍不通,听他说这些听不出什么机关,可朱决云确是知道的,他还亲身经历过。
钟戊所言一字不差,他所预料也无甚偏差。
这个人确实是精明的,精明过了头。
朱决云说:“乌颐如何与你说的,竟让你涉险来了鬼城。”
“那女人让我来杀你,”钟戊咧嘴笑了,非常直白道,“说我如果现在不杀你,就只能等着输了。”
曲丛顾插嘴说:“你不是朱决云的对手,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小朋友不要夸张,”钟戊说,“一根手指头还是打得过的。”
“关键是你已经出关了啊,我们来晚了,你要是没出关,那我就杀了你得了,现在打不过你,只能和你合作了。”
相似小说推荐
-
[美食]未来赢家 (月半时) 2017-03-22完结这是一个吃货厨师在未来宇宙世界的故事!1、未来穿未来。男主原是新文明历初年的人,穿到了新文...
-
上神,你扎到我了! (村头没纸了) 晋江2017-05-31完结前世:他顺手摘下一片青叶扔进了净瓶里,便幻化出这世间的第一棵竹。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