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阖君见人都到齐了,蹦蹦跳跳,十分欢喜:“哥哥,既然左右周详,咱们就走吧。”
我点头。
梦阖君便伸手向前一推,却见一道大门凭空而现,门外就是海岸,有几只船泊在岸边。
李芷云眉头又是微微一皱,反复打量梦阖君,但也未在此刻说话。
众人一一穿过大门,等在门外,只剩我和梦阖君。
我低头看她:“你想好了,要和我走?”
梦阖君表情有些犹豫,背着手,脚在地上乱画,却不回答。
我耐着性子,弯下身看她:“外面也未必如你想的可怖。”
梦阖君抬起头,小脸有些伤心:“哥哥,你以后会照顾我么?”
“是啊。”我微微笑道。
梦阖君抬眼看向门外:“可是哥哥,我怕有人是不让我走的。”
陆冕抽出霜天,寒光竟现,风中立刻夹杂了寒意。
众人初见霜天无不赞叹,更有人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但陆冕执剑而立,剑身映着他脸上的黥字,有几分冷酷,此刻面无表情,竟有绝世高手之姿,起了贪念的修者也不敢妄动。
“师兄,你怎么还不出来,难道要留下陪那妖物?”陆冕语气淡淡,眼中似乎还有一丝温柔之意,可话却让我觉得如那霜天,陡然生寒。
而一旁顾衍,负手而立,面色淡淡,似乎没听见一样。
我说是大惊失色也不为过。
众修者被困多日,都在奇怪到底为何如此。此刻陆冕一句话,便把矛头都指向梦阖君,只怕众人此刻脱困,要梦阖君的命。
我定了定心神,淡淡道:“诸位既已脱困,不如先上船回卿平洲。之后沈凝自会亲自登门解释。”
有修者归心似箭,便应和道:“不错,诸位已在外逡巡数日,不若此刻就先回去,料想青门山也不会不顾名声诓骗我们。”
“慢着!”
要登船的听见这一声又停下脚步。
说话的竟是那李芷云。
“这数月我们都在梦境之中苦苦挣扎。而此刻沈公子要我们登船,谁知这上了船,是不是又入梦境,任人宰割?”李芷云语气冷冷,似是不肯善罢甘休。
陆冕忽然轻笑一声,朝李芷云道:“姑娘误会了,我师兄同那妖女并非一路。那妖女心思歹毒,但终被我师兄劝服,才放了诸位,诸位自可放心。”
他转头,又淡淡看向梦阖君,语气森冷:“只是,她终究是个妖物。我今日却还是要将她斩杀剑下,以防再有修者被她困住。”
梦阖君看见陆冕眼神,吓得又躲到我身后,捂住自己嘴巴:“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陆冕嘴角微微噙着笑意,可眼神冷酷,杀意森寒。
我怔怔望着陆冕,只觉得他竟仿佛一个陌生人。
“师兄,你出来罢。”那声音一如往常温柔。
我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一动也不能动,口中腥甜更重。
“师兄,你怎可执迷不悟。”陆冕轻轻摇头,语气哀愁,眼中流露一丝惋惜。
霜天剑剑气如虹,直逼梦阖君。
我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自己抬起手来,自指尖凝出一道道黑色魔息,汇聚掌心,成一团黑色火焰,反手推出,成道道黑色流火。
“黑莲业火!”李芷云脸色一沉。
“什么?这是魔宗功法!”又有修者认出我所用的正是魔宗的一道法门黑莲业火。
百年来我都在寻找能够突破纯青境的功法,但名门正派修行进益极慢,我又灵盘破碎,顾衍一日千里,我却千日不能进益一厘,便借着在世俗除魔之时掠夺了一些魔修功法。
这《堕天录》便是其中偶然所获。开始我本将它当成一本普通闲书野史,开篇记载着上古时代一个魔神的修行之法,这黑莲业火便是其中所记载的功法之一。黑莲业火无须耗费自身真气灵息,尽可以掠夺周围活物生机来凝成我掌心这灼灼黑火。我掌心黑火愈盛,周身也涌起淡淡黑雾,不稍片刻,整个山洞便放佛被笼罩在黑雾之中,甚是诡异。
已有修者十分虚弱,此刻灵息便被我掠夺,不一会就昏睡过去。
李芷云冷冷盯着我:“沈凝,你是青门山的掌门二弟子,怎么却修行这等歹毒的魔宗功法?”
我自然不可能此刻同她解释。陆冕对梦阖君起了杀心,可我见梦阖君这般,着实不忍她命丧陆冕之手,不得已才暴露出来。
“师兄,想不到你竟然同那妖女是一道。”陆冕声音低沉,眼中似有挣扎悲痛,“你且让开,今日我杀了这妖女,你再与我回去向师父认错,只要你回头是岸,未铸成大错,师父定不会追究。”
直直望着陆冕,心似万箭穿心,口中腥甜,我没有忍住,沁出一丝血来。
陆冕未再说话,再提起剑,杀意锐不可当。
我拼尽全力,业火熊熊,可在霜天剑气之下就如风中残烛顷刻消散湮灭。
“哥哥!”梦阖君惊叫一声,我才感觉到手臂剧痛,跪在地上。
竟是我将梦阖君挡在身后,用手臂挡了一剑。伤口深可见骨,手臂几乎冻僵,竟无一丝血液流出。
我抬头,看见陆冕提剑静静望着我,他脸在逆光阴影之中,表情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他缓缓提起霜天 。
我闭上眼睛,仿若耳边不是剑风呼啸,而是那夜圆月之下,晚风中松涛阵阵。月下那人面容温柔,微微一笑,其中美丽似当夜瀚瀚星河。
“当啷”
剑风忽在眼前停住,长衣被剑气激荡,发出猎猎响声。
我张开眼,竟看见顾衍站在我身前,反握龙泉,搁挡在霜天之下。
龙泉被霜天压制,剑身发出“喀嚓”声,已有道道裂痕,发出阵阵龙吟嗡鸣。
陆冕微微一笑,静若闲花,语气仍是柔和:“师兄,你这是何必。”
霜天寸寸向前,龙泉竟然嗡一声断成两段。
剑气陡然,又向我逼来。
忽觉被人推了一把,我却觉得眼前血红一片。
顾衍背对着我,手攥着霜天,可剑尖已经穿透他的胸口,从背上透出。
陆冕眸色沉沉,可脸上仍是温柔笑意,慢慢逼近顾衍,声音极低:“不是来梦阖洲之前都说好,在这里杀他?取剑时我就该看出,你是舍不得了。”
“剑已给你,你不是也答应我不杀他。”顾衍声音低沉,气息已是不稳,只怕是到强弩之末。
“可我现在反悔了,你又如何?”陆冕笑得愈发温柔,拔出剑来。
顾衍清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陆冕伸手扣住我脸,强迫我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沉沉望着我,好似温柔如水,又好似杀意淋漓。白皙面容上刺着两字,陆冕微微一笑,竟有些扭曲。
“师兄,我日夜都怕自己忘了你,所以将你名字刻在脸上。所有伤疤都能长好,我却偏偏将它留在脸上。只要我记得你,就绝不能死在黑水牢里。师兄,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他轻轻抚摸我脸颊,眼神那般温柔,好像爱意至深。
“陆冕……” 眼前模糊一片,仿若什么都看不清。
“师兄,你又要骗我。”陆冕微微一笑,那双眼睛柔和清澈,“无妨,你死了,就再无人能骗我了。”
柔情蜜意不过转眼,似一场缥缈春梦,就如那夜月下灼灼棠花,飘散在春风之中,从此杳无音信。
也许我早就知道他恨我,可我却不愿承认。只愿相信他看我的眼神那般柔情,只愿相信我若现在牵他手也终是不晚。
只是棠花飞散,春梦乍醒。
我再如何后悔,今日也是咎由自取。我一次一次骗他,一次一次想要他死,甚至要将他送给顾衍,他那时绝望,是不是就如我现在一般。
可我到底知道错了,却已不知再能对他说什么。
陆冕沉沉望着我,霜天被他提起,剑身映出他脸上刺青,也映出我。
霜天再起。
我怔怔望着他,陆冕也沉沉望着我。
过了许久,霜天却还不落下。
顾衍忽然提起已经这段的龙泉从后面刺入陆冕胸口。
陆冕一滞,低头看见胸口短剑,脸色有些扭曲,吐出一口血沫,竟一把攥住短剑,反手又给顾衍一掌。
顾衍将我和梦阖君推进洞里,自己也就着那一掌顺势滚进。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关门!”顾衍语气低沉,脸色苍白,衣服已经被血几乎浸透。
梦阖君这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哦、哦!是!”
门缓缓关上。
门外陆冕脸色阴沉扶着胸口,霜天支地,慢慢半跪下去,眼神冷冷望着门内,却没有再追进来。
第15章
“哥哥,他已经昏睡半月。若再不行来,只怕……”梦阖君苦着一张小脸。
这些天梦阖洲上的奇珍虉草已经想办法尽数给顾衍弄来。可是霜天贯穿他胸膛,重伤后又受了陆冕一掌,伤上加伤。
我放下药碗,也有些无措。手臂隐隐作痛,我手臂伤口用了许多灵丹才刚刚见好。看着顾衍面色苍白躺在这里已经半月,伤势之重远超我想象。他已入无尘境,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陆冕竟能伤他至此。就算有霜天剑在手,陆冕只怕也已经步入通天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