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凝图谋多年,可不是为他顾衍做嫁衣裳!
就算死在梦阖洲,我也绝不许顾衍带着霜天剑日日踩在我头上!
就算灵盘已碎,我沈家何等秘宝没有,难道在梦阖洲还愁找不到机会下手?这青天之下,有我沈凝就没有顾衍!
你死我活,便是天竞大道!
“凝儿……你……” 师父叹息一声,闭了闭目,再睁眼,目中略有心灰之意,“罢了……你去吧……”
第10章
梦阖洲烟海茫茫,偶有燃着火烛的孤舟流过,却不知是鬼魅还是错觉。
青门山到底是我三人赴此次梦阖洲之行。
临行前,雪柔梨花带雨,一头扎入我怀中。
“师兄,你莫去了,雪柔一直陪着你,那里好凶险,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我二人本有些隔阂,许是她心知那里凶险,有些怕了,又说出荒唐傻话来。
我难免要顾及师父颜面,推开她来,笑道:“有你大师兄和小师弟在,我能有什么事。难道我青门山和那些小门小派一般,连个梦阖洲都闯不过?”
“他俩……”雪柔眼睛扫了我身后二人一眼,欲言又止,垂下眸去。
“柔儿,莫要缠着你师兄。”师父微微蹙眉,毕竟不喜雪柔如此无状,雪柔这才讷讷松开抱着我的手。
“衍儿,你是师兄,此番又属你修为最高,你且要照看两个师弟,机缘不可强求,早日归来要紧。”
顾衍答应一声,我三人便乘舟出海。
却没想到,一入清平海,就是迷雾重重,烟云遮天蔽日。说是清平海,却既不清,也不平,不出几日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想必这些入梦阖洲探寻霜天剑的,也是迷途此中。
此行竟比想象中更凶险,还未踏上梦阖洲,就已几乎几经命悬一线。
顾衍还算有些本事,拿出他顾氏一件法器飞梦舟,我三人才总算进入梦阖洲。
我三人刚入梦阖洲,就遇上一场旋风,竟分散开来。
我醒来之时,月桂清明,满月如银,星河霜斗分明,竟是朗朗朔夜。
这梦阖洲甚是古怪,只有黑夜,而无白昼,四时交错,寒暑不分。
我不敢乱走,此地五行卦斗甚多,几乎可谓满布机关,但料想布阵之人只想震慑,而无杀心,生门倒是不难寻。
我走了几日,顺着灵息指引,至一处竹楼前,楼前苍翠兰竹,鸟鸣溪涧,更有芬芳海棠,月下随着春风飘散,那楼中似有悠扬琴声,哀戚清婉,如泣如诉,时而似豆蔻少女情窦初开,时而似深宅怨妇意冷心灰。
尘沙楼?好熟悉的名字……
要说我来这几日,古怪事情见了许多,傀儡纸人,鬼火流灯,但多为迷障,心志不坚者恐被摄了心智,但也并不难参破。可眼前这座竹楼,灵息氤氲,且无阴森诡异之象,但这无数修者一入就杳无音信的梦阖洲,真有如此安宁温柔之所?我难免心生戒备,莫要中了别人的障眼法。
我又逡巡几日,却无法走出这竹楼附近,料定又是一个卦阵,此时我无破解之法,又不能被困在此处永无天日,只好入竹楼中一探究竟,料想破解之阵就在楼内。
那竹楼甚是精致小巧,我踏入其中,忽觉此地似是来过。
楼中空无一人,坐在二楼阑干边,伸手可及淡粉的海棠,我一碰,花瓣便碎了,飘入柔柔夜风之中。
夜风徐徐,带着春夜的暖意和海棠的淡淡香气。一束红绡系在海棠枝头,透过红绡,竟看见一轮满月。红色绢灯也在风中微微摇晃。
怎地这样熟悉,好像以前见过这场景。
那琴声断了,我听见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一直到我身后。
那淡淡香气也很熟悉。
我愣了愣,回过头去,有些恍然之感。
“凝儿。”母亲微微一笑,长眸如水,竟有些许温柔之意,步摇上嵌着一颗化水及溶的南明玉,月光下盈盈如水。
母亲解下身上锦羽大氅,为我披在肩头,仍是微微有些笑意:“你父亲还说你今年怕是又不回来,我也叫不动你,如何?到底你还是听我话的。”
我垂首,手轻轻拂过肩头精工密绣的大氅,再抬眼,却见一片精致亭台,风中竹海涛涛,圆月之下,庭院中灯火通明,家眷仆婢穿行。
“母亲……”我怔了怔,开口唤道。
母亲微微一笑,牵着我手,朝外走去:“你几个叔父这几年又寻了几样秘宝予你,想我沧州沈家,就你这一个嫡子,平日对你也太过严苛,竟吓得你连家都不敢回了。你祖母可是狠狠骂了我呢。”
我未答话,只顺着楼梯走下。
“你舅父这几年精力已是不济,但柯儿却越发出挑,比你那轩辕的顾师兄只强不差。”母亲脚步一顿,眼中仍是笑意盈盈,“我儿,轲儿自幼疼你,我也预计趁你回来,这几日就将轲儿和你舅父都请来,要好好想想你俩的事了。”
我只觉血气直冲天灵,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怒道:“母亲!我堂堂男儿,你是叫我雌伏于萧轲,还是叫他做我的妻子?”
母亲见我发火,神色沉了一沉,精致长眉微微一挑,淡淡道:“凝儿,修道者女子本就不多,男子结为道侣比比皆是,古来大能哪个是与女子相携?放眼天下,除了你表哥和那顾氏阿衍,有谁配得上你?你到底资质与他们相去甚远。我要你同轲儿结为道侣,也不全然是为萧家和沈家,难道不是为了你好?沈氏虽宗族显赫,但这几百年却未出大能,若不与萧家联手,只怕离衰落也已不远……有我在时,萧家尚可时时提携沈家,可若我不在了……沈家衰落,难道对你就有好处吗?”
我紧紧攥着双手,咬牙道:“我沈凝哪里不如他们,凭什么我要攀附他们方能维持沈氏,我沈凝亦可撑起沈家,不需他们接济!”
“胡闹!”母亲脸色一沉,母亲本就美貌锐利,此刻柳眉深蹙,更显威仪,“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沈氏千万年间多少先祖血泪成就今日显赫宗族,难道这千秋基业比不上你的一时意气之争?我知你自幼对轲儿嫉妒极深,但你自问他对你如何?换做别人,你那骄纵性格孰能忍受?你怎么还是不知好歹!”
“萧轲忍让我是因为我是他表弟,岂是道侣之间、间的……私情……”我咬牙才说出“私情”二字,实觉得羞耻至极。
“你们一厢情愿,只会叫我被人耻笑。你们如意算盘打得再好,萧轲和我又岂会任你们摆布!”
我怒吼而出,只觉得背后被汗浸湿。
我最恨,最恨别人瞧我不起。
天道何等不公,我沈凝差在哪里,为什么萧轲顾衍天资就要比我强,修道比我容易,修行之道平坦顺遂,而我却处处机关算尽还要碰的头破血流,为什么人人都叫我仰视萧轲顾衍,人人说我不如萧轲顾衍!
我沈凝哪里有媚行之色,更绝不可能以色侍人,换取沈氏偏安一隅。
我沈凝定要堂堂正正问鼎大道,什么萧轲顾衍,通通叫他们跪在我脚下!
只觉喉咙一甜,便突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便再不省人事。
一阵药香氤氲,似有人轻柔抚我额头,迷蒙中听见有人淡淡叹息一声。我想睁开眼睛,却是不能。只觉那人温柔非常,轻轻摩挲过我的脸颊,下巴,指尖流连,似是不忍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张开眼睛。
仍是竹楼之中,我依稀记得似乎怒急攻心,血气逆行,似有走火入魔之势,晕倒前的事却记得不甚清楚。
身上搭着一条薄薄棉被,竹屋里只摆着简陋竹桌竹椅,桌上还有一壶热水冒着热气,这里还有别人,也未走远。
我欲翻身下床,却觉得胸口闷痛,眼前又是发黑,便缓缓扶助床沿,喘息几次,方才好受些。
一人推开竹门,面覆黑纱,身形单薄,手里拖着一只半旧瓷碗。
见我醒了,也是微微一怔,脚步停下,似乎不知该进该退。
我微微蹙眉,有些不耐:“要进就进来,不进就滚。”
竹门开着,有些料峭春风吹入,我忍不住咳嗽几声。
陆冕沉默不语,垂着头端着瓷碗进门,立刻转身将门关上。碗被他拿到我面前,他抬眼看着我,一双长眸仍纯净如水,似有些怯怯,又似含着盈盈情谊。
我最恨他这种眼神,好像受尽苦楚也不曾沾染,仍是温柔纯净。
我沈凝尚不能如此,他一个肮脏的小乞儿又凭什么。
“师兄,我煮了粥,你多少吃些。”
我腹中饥饿,自然不会与自己做对。
接过他手中粥碗,张口便喝。谁知那白粥滚烫,一下烫到舌头。
“啊!”我险些打翻粥碗,又对自己的狼狈起了怒意,抬眼瞪了陆冕一眼。
陆冕见我瞪他,却不知为了愣了愣,这才恍然道:“师、师兄我去给你拿水。”
我喝了几口水,这才好点。陆冕在一旁拿着粥碗小心地吹,见我停下来看他,也有些无措,端着碗小心翼翼看我。
不知为何,他越是这般小心翼翼讨好,我越是心生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