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羽坐在床边,看着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的离殇,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在他的左手腕上,低垂下眼眸,许久之后,方才开口:“离儿在哪儿?”
“果然,唯有你能一眼将我们分辨出来。”抬手将一粒碧绿色的晶莹丹药送入口中,冰蓝色的眼眸逐渐变成莹紫的颜色,“离殇”也就是冷千浔,微微低垂着眼眸,看着陌千羽,弯了弯唇角,“你害怕了?”
“离儿在哪儿?”扣在冷千浔手腕的那只手,就好像是不能动弹一般,可是用在那上面的力道,却不小。
陌千羽微微抬眸,对上冷千浔的眼睛,深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你喜不喜欢听故事?”莹紫色的眼眸里,有流光闪烁,冷千浔低眸,淡淡扫过陌千羽握住他命门的那只手,答非所问。云淡风轻似得笑了笑,他对着陌千羽道:“你中了我的蛊,不能动弹,虽然你在蛊发前握住了我的命门,但你应该知道,若我不愿意,就算是断了这只手,我也可以从这里离开。”
“……”陌千羽低垂着眼眸,看着冷千浔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你喜欢听的。”冷千浔抬手覆上陌千羽的左脸,笑的温柔美好,“因为,离儿在我这儿……”
窗外,忽然又下起了雨,雨声由小变大,滴落在杏枝花瓣上,打落了一地乱花。陌千羽听完冷千浔的那个故事,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开口:“你杀了冷木云和洛潇潇。”
“原来你听出来了?”冷千浔看着陌千羽,弯着唇角笑了笑,只是,蔓延在凉薄唇角的那个笑,妖异而嗜血,“若是你的敌人想要报复你,而你正好有两个孩子,敌人起了歹心,要带走你其中一个孩子,而你当时毫无反抗之力,在这种情况下,你是愿意护住健康的那个,还是护住从小便身染恶疾的那个呢?”
陌千羽没有回答,只是抬眸对上了冷千浔残酷而冷漠的莹紫色眼眸。
“若是我……”冷千浔好像没准备让陌千羽回答,自然,他也知道他不会回答。抬起右手轻轻覆在陌千羽的心口处,凉薄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些,像是碰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冷千浔笑的嘲讽而残忍,“我会选择将那两个孩子都杀了……不然,便注定了,被拽入深渊里的那个,会努力跳上来,将那个被所有人好好爱护的另外一个,拉进黑暗里,万劫不复……”
“你不会杀了离儿。”陌千羽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道。
冷千浔轻笑了一声,收回放在陌千羽心口上的那只手,答非所问:“你在乎他,你的心有一处是为了他而柔软的,我与你不同,我没有心。”说着,他放下右手,掀开外衣一角,用内力轻轻划过悬挂在里侧腰间的那只骨笛。
一阵轻微到随时可能被忽视的声音响起,陌千羽的右手不受他所控制一般微微松开了一些,冷千浔笑着看了他那毒性又开始蔓延的右手一眼,抽回了自己被握住的左手,对陌千羽说道,“即使能分辨出真假,可因为这张脸,让你不确定了。你太在意他,所以没有对我下手,因为你心底的柔软,注定,今夜,我可以毁了你……”
“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不对你下手,而你,更不会毁了我,也不会伤了离儿。”陌千羽看了冷千浔一眼,淡声道。
“就因为那个故事?”冷千浔从陌千羽身上离开,拿出骨笛放在唇边,随意的吹了几个调,莹紫色的眼眸带着几分玩味的扫过陌千羽的侧脸,冷千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径直往杏花阁的门外走去。
陌千羽抬起右手,看了眼又重新退到手腕处的毒,深黑色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暗芒,抬眼望向那个已经走出门外,背影纤细的白衣少年,他顿了顿,随后起身往门外追去。
……
第58章 哥哥番外(一)
冷家堡木槿园里,种了一排木棉。
因为母亲喜欢木棉。
木槿园西侧,种了大片的鸢尾,东侧又种了几株白海棠。
父亲说,那是母亲要求的,阿离喜欢鸢尾,他喜欢白海棠,类似的花期,同生同灭。
南城四五月的天气,带着微微的凉意,木槿园里的木棉花开的正盛,繁茂的花枝团簇着,割碎了金色的阳光,零零散散的落在树下的石桌石凳上。
阿离因为贪玩而不去学堂又被父亲责骂了一顿,现在正坐在他身旁,嘟着小嘴巴同他说着悄悄话。
母亲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书,斑驳的阳光透不过那株大槐树的茂密枝叶,只余下一些顽强的穿缝而过的,星星点点的落在了母亲打开的书本上。
阿离偷偷瞄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看书看的认真,便伸出肉肉的小手拽住他的衣角,用着最小声的声音,开始同他说起他今天翘了学堂的课,带着二黄(二黄是家里的小厮)去月牙湾的所见所闻,说话间,冰蓝色的眼眸还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看母亲翻书页的手,母亲翻一页,他便会停下来,观察一下母亲的神态。
而母亲即使听到了阿离的话,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装作不知,即使是在阿离调皮的学着父亲的模样给他重新演习父亲是如何责骂他的桥段的时候,母亲听到那些,也只是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夹着书页翻过一张,继续去看下一页的内容……
他的身子不大好,吹不得太多的风,在木槿园坐一会儿,就必须要回到他的眧西苑。
每每这个时候,阿离总是会尾随着他一起,跟在他身后走着,小小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的很长。
他喜欢看着他那张圆嘟嘟的笑脸,只要他跟在他身后,若是他知道了,他便一定会停下等他。
去眧西苑的路其实不远,但因为他们都很小,个字不高,特别是小阿离,与身上消瘦的没有几两肉的他不同,阿离因为长得白白胖胖,显得腿也短短的,很小巧,也不知道是不是肉肉有点多,每走几步,就要停一停,所以,明明父亲抱着只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
“哥哥。”阿离喜欢拽他的衣角,每次叫他,他都会抬起手,拽一拽他的衣角。
“怎么了?”他叫他的时候,他都会偏过头去看着他问他,顺便,还会抬手捏一捏他圆圆的脸蛋。
“你觉得月牙湾好玩儿么?”阿离抬起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问,他的眼睛颜色要深一些,冰蓝色,好看非常。
“听阿离说的,哥哥觉得很有意思。”他比阿离高一点点,抬手摸了摸阿离的头,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他想给阿离肯定的赞许。
“哥哥,以后阿离长大了,一定会找很多很多的大夫,让他们看好你的病,然后,我们一起去月亮湾。”
“好啊,那哥哥等阿离长大。”他笑着牵过阿离肉嘟嘟的小手,带他走进眧西苑的内阁,对于阿离说的事情,他总是会认可的,即使,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体,可能这一辈子都是治不好的了。
“那哥哥,你等我长高,母亲说,长得跟爹爹一样高就是大人了,阿离以后要成为大大大大人,一定会比爹爹还要高。”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坚毅,他看着阿离紧紧攥起的小拳头,忽然间觉得,也许,一直让他这样天真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年,阿离信誓旦旦的让他等他长大的这一年,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
……
春去秋来,木槿园里的鸢尾和海棠同开又同谢了好几季,若不是那个变故,若不是那一场将那个名为冷千浔的孩子彻底毁去的变故,他想,也许,他真的可以同那木槿园的白海棠一样,可以守在自己最喜欢的弟弟身侧,如母亲期盼里的一般,与他,同生同灭……
……
……
他和离儿十二岁这一年,冷家堡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个穿着一身深黑色的长袍的人来到他们身前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
那一日的天气很好,天很蓝,白云像棉花一样点缀在蓝色的天幕里,格外的好看。
在他的记忆里,几乎只有那一天的天空,是那样湛蓝美好的颜色,清澈好看的,就像阿离的眼睛。
有徐徐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带起那个人的一片衣角,轻轻飘扬。
因是逆着光站立,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只是清楚的记住了那个人熟练的旋转着一只瓷白骨笛的手指,修长好看,却带着病态的苍白。
“冷木云,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抢走了我深爱的潇潇,那便从你们这对可爱的孩子中挑一个,送给我做徒弟,怎么样?”那个人的声音很清越,言语间却有一种令人全身发抖的本事。
他握着阿离的手躲在父亲身后,阿离不懂事,偶尔还会因为好奇而探出头去看一看那个人,可刚刚探出头去,却又会立马被父亲给按了回来,重新将他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自己身后。
空气好像被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是那样的困难。
而当他感受到那个人的目光透过父亲没有遮住的大半空隙,落在自己身上以后,他便明白,有什么东西,恐怕从今以后,便要开始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