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的事实被江余清毫不留情的说出,妄尘少有的觉得害羞起来。他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在寺中定力和心性是数一数二的。怎么这才离开寺里几月,就变得这么容易受到挑动了?
果然是自己修行不够?
妄尘顶着自己这张半天都消不下去颜色的脸,纳闷的坐进凉茶铺里。
此时的妄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在寺中表现的心性过人,是因为自己从小生活在法莲寺。寺里多是心性淡泊的出家之人,他自然是没有经过太多人情世故,也没有受过多少诱惑和挑拨。
现下他离开那个过分清澈单纯的环境,进入了这千姿百色的人间尘世,多少是要经受些不一样的历练。
没有被诱惑和欲望洗涤过就得来的高洁品性总是不堪一击就的脆弱,只有在经历过所有苦乐酸甜悲喜哀怒还能保持本心不变,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彻大悟。
他一心想要出家为僧,不过是因为曾经痛苦的记忆挥之不去,不愿再受人情世故的伤害,所以想借此逃避罢了。
老方丈早就看透了一切,只是妄尘却迟迟不懂。
也不知他何时会懂。
作者有话说:
☆、师傅,我被骚扰了!
妄尘与江余清在城里四处逛了一会,去药铺里补了些药材后就重新回了老庙,开始折腾起院子里那片小小的土地。江余清在一旁觉得有趣,也不管自己一袭白衣会蹭脏,直接和妄尘一起蹲在地上用刚刚在街上买来花锄开始除草翻土。
两个人干活到底比一个人快,等太阳见西时,院中这片小小的药田已经洒满了种子。妄尘本还打算请江余清喝杯茶歇息一会,可江余清看了看天色后,一脸遗憾的拒绝了妄尘的邀请。
“我父亲近日状态不好,夜里不回去他怕是又要大发雷霆了。妄尘若想谢我,等明日再请也不迟。”
想到江余清家那喜怒无常的老城主,妄尘也不好意思强留,只能和江余清做了来日再约的约定。等江余清带着一串清灵的铜铃声离开后,妄尘又去玉树楼探望了一次紫玉和碧澄。
见紫玉在碧澄的照顾下退了热,他才放心的离开。只是走的时候碧澄说什么都要塞给他一包点心,妄尘无奈只能收下。
等妄尘被碧澄送出玉树楼的时候,他发现一路上遇见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的不知低语些什么。妄尘循着几道目光看去,才发现大多都是这条街上的人,而且他们目光中也并无恶意。想来是自己上午为紫玉看伤的事情传了出去,这才引得这些目光吧。
妄尘替这些过早踏入风尘的少年叹了口气,回到老庙后找了块木牌立在院外,上面粗糙的刻出一个大字——医。
是夜,妄尘和前两日一样熬到子时过后,确定半天探不着鬼的气息才放下心入睡。
也不知是不是离开法莲寺久了,妄尘今日竟然梦着了自己小时候在寺里的事情。
梦里的自己约么十岁上下,还是那个跟在师兄屁股后头满寺庙乱跑的小萝卜头一个。只是这一次,妄尘没有梦见师傅,也没有梦见师兄或是其他师叔。他只梦到自己从讲经堂里溜了出来,七拐八绕的跑进了客人们住的厢房附近。
妄尘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遇见过什么人,可他在梦里却忽然想不起来。就在妄尘正因为想不起来事而烦心的时候,他忽然在厢房前小院中的水井边上,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妄尘看见你小孩正吃力的在井边拽着绳子往上拉木桶,那比自己自己高不了多少瘦小背影在井边的石台上颤颤巍巍的,看的妄尘几乎有些害怕,怕那孩子没打起水来反而自己一个脚滑被拽进了井里。
好在梦里幼小的妄尘也是这么想的,他赶忙上前抓住那截长出来的井绳帮着那小孩一起将水桶从井里拖了出来。
只可惜两个小孩都太矮了,而那井沿又太高。等他们将木桶放到地上的时候,那木桶里的水早只剩下不到一半。
妄尘正想问那孩子,大冬天的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井边打水。可他还没来得及问,眼前这衣服被水打湿了一半的男孩也不顾这井水冷的刺骨,用自己冻得青紫的手从桶中捧出些水送到嘴边喝了下去。
妄尘光是看着都觉得冷,更不要说眼前这孩子身上的衣服看上去那么单薄,又被水打湿了大半。
“你是谁啊?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喝井水?你不冷啊?”
被问到的男孩又喝了一口水,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妄尘,用那轻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
“我……饿了……”
妄尘看着面前清秀可爱的男孩,心痛之余只觉得这张脸眼熟非常。他正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可梦中的小妄尘却没那么多想法。小妄尘脱下师傅才送给他的小棉衣,拉起那男孩冰冷彻骨的手就往自己和师兄住的地方跑去。
一路上,妄尘只觉得手中的温度冷的可怕,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一样,连着脖子上都立起一片细小的汗毛。他带着那男孩跑了好久好久,可怎么都跑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也仿佛永远都跑不出那个冬天。
“真冷……”妄尘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句,缩了缩脖子眯着眼,抬手就想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严实一点。
可妄尘才一转头,就发现自己身边蹲着个人影。妄尘被身边浓郁的鬼气和怨气刺激的倒吸一口冷气,抱紧了一直藏在怀里的紫金钵就爬起来往后挪。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红衣厉鬼见妄尘被自己吓得不轻,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后欺身而上直接将妄尘堵在了墙角。掌握了那紫金钵脾性的鬼收起自己身上的杀意,对着妄尘的又捏又摸了好一会后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妄尘。
“来了没一会,看你一直喊冷,我还想给趁机给你暖暖身子呢。”鬼自己盘腿坐在柔软的被褥上打着趣,任由妄尘靠着冷冰冰的墙壁。
妄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感觉到的那股冷意是因为眼前的鬼从自己身上吸走了不少阳气才造成的。
“不敢劳您大驾给我暖身子,只要你少从我身上取点阳气我就没那么冷了。”
虽说鬼刚刚趁着妄尘睡着吸了他不少阳气,可鬼还是十分注意着自己吸取的那个度。他可不想一时贪心取的太多伤了这小和尚的根基,引得那紫金钵再给自己来那么一下。
只不过妄尘因自身体质的原因,身上阳气充沛。鬼刚刚取走的那些放一般人身上,怕是至少要没了半条命,可放在妄尘身上却不过是九牛一毛。也亏得妄尘的师门敢放他入尘世,这要是被个道行深的不轨之徒撞上,那可大事不妙。
鬼在心中如此感慨,像是忽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个窥视妄尘的不轨之徒一样。
“你这假和尚放心吧,我刚拿的那点阳气你睡一觉就补回来了。你要还是觉得冷,就往我这边靠靠呗?放心,你怀里有那玩意我可不敢再打你注意。再说,虽然我没有这街上的相公小倌身轻体软,可论姿色我该不比任何人差吧?”
妄尘听鬼越说越离谱,注意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胡说什么!什么相公小倌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鬼眉毛一凛,理直气壮的说:“没有嘛?那你这一身脂粉香味哪来的?还是说你这个假和尚喜欢用那种东西?”
“我只是给人看病的时候沾了点房中的熏香!”忍无可忍的妄尘气急了,“什么假和尚!我叫妄尘!虽然还没有法号但我至少有个名字!”
鬼觉得这个被自己气的满脸通红又碍于修为差异不敢对自己做什么的假和尚有趣极了,就像是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不厌其烦的在语言上逗弄。
因为身上有伤,鬼无法和往常一样去猎杀自己的目标。这让自从有了记忆以来就只记得复仇的鬼觉得实在无趣,可今天他却忽然发现,这叫做妄尘的假和尚逗弄起来可比杀人有意思的多。
杀人能让躁动的心恢复平静,可眼前这个小和尚却能在他平静后空虚的心里装进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感觉鬼说不上来,但他觉得并不坏。明明他们才认识不到三个日夜,鬼却对和妄尘相处的时光有种上瘾的错觉。难道是因为妄尘是第一个能和他正常交流的人吗?
想起之前一看到自己就惊声尖叫丑态百出的那些死物,鬼又一次烦躁起来。
“你呢?”
什么?
鬼莫名其妙的看向妄尘,在注意到对方因为冷而蜷缩起身体时,他抬手将被自己压住的被子丢了过去。而鬼本身却没有退开半步,依旧强势的霸占了妄尘用干草垒起的床。
“我是说你的名字。”妄尘将鬼丢来的被子披在身上后接着问。
鬼被妄尘的问题难住了。
这个问题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浇熄了鬼心中因为妄尘而生出的那一豆温柔烛火。他答不上来,是因为他没有名字,而他从过去到现在,也都没有一个能叫他名字的人。
“我没有名字。”鬼脸上一片晦暗,他沉着声留下这么句话后,倏地站起身往庙外走去。
妄尘没有起身去追,他不知道自己追上去能做什么,或是能说什么。他只能留在原地,怔怔的回想刚才鬼脸上那抹怨恨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