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在世界上究竟应该有什么目的。这样的疑惑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身上,但蓝缇斯那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因为既没有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生活对他而言仅仅是日复一日的学习与冥想,或者偶尔向审判骑士团的团长学习剑术。
后来他向教授魔法的牧师询问这个问题,那时牧师给他的回答是:“人因爱而生,也因爱变得强大。爱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它使人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如果你得到了爱,你就会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回答对于年少时的蓝缇斯而言太过抽象,他还是不明白爱是什么,爱又该怎么获得,只知道如果有了爱,自己应该就会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神爱世人,只要虔诚地信仰光明神,那么必将获得来自神的爱及守护。而且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同样也有着给予爱的能力。”
他想象不出爱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只是在听过这样的解释后下意识地期待并向往着这种神奇的存在,自此以后才真正开始认真地信奉起光明神。
长大之后,蓝缇斯就意识到在其他人的世界中,爱并没有什么稀奇可言,似乎每个人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爱,不论来自父母、朋友或是恋人。
而他唯一拥有的只有神的爱,因为他没见过父母,人们慑于他冷淡的性格与特殊的身份,便也没有朋友,而恋人更是虚无缥缈。既然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那么他活着的意义大概也只有信奉神明了。
听起来颇为不可思议,但蓝缇斯就是这样度过了几十年,直到遇到了顾长安。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古怪家伙,起初他就如寻常一样既不厌恶也不欣赏,只是对其保持着警惕。顾长安的来历及能力都太过不寻常,他既不能视若无睹也不能就地将其杀死,这违背了神的教义。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将顾长安带在身边,以便观察这个人究竟是否有威胁性。
但这是个太具有迷惑性的少年,他的视线总是会被对方吸引,尤其是当对方无意间对自己表达出关心之意的时候,心脏紧缩得像是要停止跳动一般。
如果是顾长安的话,即使是自己或许也能给出爱,即使对方没有给出同样的爱也没关系。蓝缇斯是这样认为的。
他太想得到这个美丽的少年以及那令人心驰神往的爱了。
于是他终于品尝到了爱的滋味,甚至幸运地得到了顾长安的爱情。为了这美丽稚嫩的爱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并真切地希望这段爱情能够得到神的祝福。
如果说神使的身份最初只是一个彼此按下不说的幌子,那么如今,蓝缇斯真切地相信着顾长安定然就是神派来的使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也许只有神才能赐予人们如此浓郁的幸福与深厚的爱。
所以即使由于他的过错出了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事的,一切的错误都在于他,顾长安不应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睿智伟大的神一定会让一切变回其本应该有的样子。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期待着再次听见顾长安声音的那一刻——也许球球不会再爱自己了,但是只要还在自己看得到的周围就足够美好,即使没有爱也没关系。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正午的钟声,而蓝缇斯捧在手中、三天来一直用魔力温养以免腐烂的尸体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至于血液则早就流尽了,在他的面前形成了小小的一滩黑褐色痕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滴答、
滴答……
视野不知不觉间被泪水所模糊,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依然固执地盯着掌心上血肉模糊的残肢,其中那颗小小的、破损的心脏格外刺眼。
神什么都没有做,神什么都不会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蓝缇斯始终纹丝不动的双手突然开始颤抖,他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球球摔下去,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掌中的白兔尸骸放回了顾长安平时待着的衣袋中。
然后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心口处终于迟钝地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他忍不住揪紧了胸口的衣服,生平第一次哭泣,也是第一次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表情。
沐浴着光芒诞生的圣子跪倒在神坛之前,身染血污,泣不成声,绝望地哀号出声。
——神根本就不存在啊。
根本就不存在的神夺走了他真实的神。
现实依然是如此残酷,四十年间的信仰一朝崩塌,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打碎,顾长安已经死了,死得那样凄惨,那个时候他会有多害怕多痛苦啊?
而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带球球回到教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球球现在依然还会在自己身边玩闹。
蓝缇斯哭了很久,就好像以前所有的冰冷此时都融化成眼泪,所以怎么也流不完,就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过了很长时间,当眼泪终于不再滴落的时候,蓝缇斯将手伸向了地上那干涸的血迹,并不顾忌这地面是否干净,用指尖抹了一点便送入口中,浓郁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让他不住地皱眉。
就如同他一开始料想的那样,一切来自于顾长安的东西,唯有血液让他喜欢不起来,尽管那依然充斥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顾长安的气息。死亡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可以让原本美好的一切在顷刻间粉碎殆尽。
随后蓝缇斯就从地上站起,跪了太久的膝盖刚起来时有些酸软疼痛,但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摇的人。
他转身离开了圣殿。
面无表情地走在熟悉的教廷中,蓝缇斯还能听到教众的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圣子大人终于出来了,没想到宠物死亡对他的打击会这么大。”
“为了普通的兔子祈祷三天,圣子大人真是仁慈善良,果然是被神选中的人……”
对这些话语他全然无视,就像听不到一样匆匆走在这条他平时并不经常踏足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送上除夕番外,黑化中途中场休息一下,插播饲主与兔子大人腻腻歪歪的除夕夜√
第39章 除夕番外
今天顾长安起得出奇的早,连雷枭都还没醒他就已经起来到处跑了, 蓝缇斯对此一脸茫然。
“怎么了?”从后面抱住正对着一堆红纸和竹条鼓捣个不停的顾长安, 蓝缇斯随口问道, 并没有看懂顾长安在做些什么。
“糊灯笼。今天是除夕了,以前我住的地方都特别看重今天。”顾长安头都不回地拍了蓝缇斯一巴掌, “你又不穿衣服!”
真的想定个规矩, 腰以下的地方都不准出镜,尤其是某些比他高的人, 特别强调某些腿长的连个腿根都不准露。
昨晚刚刚跟兔子大人在床上厮混过, 现在吃得很饱的饲主习以为常地揉揉顾长安的头发, 并开口制止他把红纸不断粘到自己身上的行为:“要做成什么样?我做。”
手工技能完全没点到位的兔子大人内心很受伤。
家里除了他们俩只剩下雷枭一个活的,所以蓝缇斯只在身上披了件法袍, 里面完全真空就坦然地坐在椅子上, 在顾长安的指挥下糊灯笼。
“粘歪了粘歪了, 这一片再往左边挪一下。”“不行太小了, 蜡烛放进去都把纸烧了……”
作为一个城里人, 顾长安其实真的不会做灯笼,只能想着那个形状瞎指挥,完全是个狗头军师, 连带着蓝缇斯这个连灯笼都没见过的人一起懵逼。
雷枭站在一边茫然地看着他们糊灯笼, 并不懂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做一个看起来没有卵用的东西。其实顾长安还想做更多没有卵用的东西,只不过考虑到技术含量的问题,还是作罢。
所幸最后他们还是成功地做出了一个灯笼,为此饲主强烈要求亲一下做奖励, 获得了兔子大人难得主动亲在嘴上的福利。
那之后蓝缇斯又被顾长安推着换了身正经衣服,在家里大扫除一顿,下午出门去买了大堆的新鲜食材。
显而易见,中午这顿年夜饭最后也是由蓝缇斯来做的,因为兔子大人被饲主养了这么久,从来没摸过菜刀。
顾长安:“为什么不让我做!”连鹌鹑都洗干净爪子被打发去洗菜!
蓝缇斯:“你还没菜刀大。”
再次受了打击的兔子大人十分愤怒,趴在饲主头上不停打滚拍打,把饲主的头发揉得乱糟糟。而在这个过程中饲主始终淡定平静地切着菜,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就和不穿衣服在屋里走时没什么区别。
所以顾长安就不明白,怎么能有人面无表情地耍流氓还自我感觉很正常。
因为只有他们两人,顾长安也懒得像在家里时父母那样讲究顺序,干脆在食材处理好之后,就指挥着蓝缇斯开始准备做饺子的材料。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而饺子皮和饺子馅都要现做,所以顾长安这次终于争取到了揉面的任务,而剁馅就交给蓝缇斯负责——对待这种野蛮人,他还要特意嘱咐一下不要真的剁成碎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