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记得!”闵丘拍腿大吼,“我当时钻到地里找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没找到它!让它给跑了!”
闵扬咬牙切齿恨道:“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如果有一天再让我看到,我非要把它碎尸万段不可!”
忽然,闵丘感觉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指着屏幕大喊:“地上动了,那里!是不是?”
“把你手拿开,我看不到鼠标了!”闵扬一把拍掉了闵丘的手——他已玩了不知多少次、抓了不知多少蚯蚓精,再见到时仍然气得牙痒痒,“抓到了!你看着啊,我这有个工具叫药碾,等我把它碾碎!”
闵扬拉近了视角,游戏中的角色把抓到的蚯蚓精丢进一个石质药碾里,“噗”地一声,蚯蚓和着泥被碾得粉身碎骨,成了黑乎乎的一滩,似乎还有些许汁液有迸溅的视觉效果,隔了几秒才从屏幕上消失……
谁说网游是饿狼猛虎了?
分明就是香软的糕点、甜美的饮品、舒适的沙发和痛快淋漓的复仇!看到蚯蚓精被碾碎的一刹那虽然近距离画面有点恶心,但是那种仿佛已经手刃仇家的感觉实在是太太太太——
“爽!太爽了!”闵丘拍手称快,顺手插了块水果丢进嘴里,道,“大哥,这个游戏好!怎么玩?带我一个,我也来抓!抓出来掐死它们!”
“不错吧?我帮你打开,嗯……就是这个游戏了,”闵扬拿起相邻电脑的鼠标点了几下,“不过你一开始好像抓不了蚯蚓精,我也是十级才接到这个任务的,自从接了任务我就没回过村,现在已经十六级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个月没再升级……没关系,前面3、4级的时候有个任务也挺有意思,是摘花妖的花瓣的。”
“花妖?”闵丘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笑,“噫——大哥,你怎么还这样啊?”
第5章
远在闵丘刚开始懂事的时候,他二哥闵澜就因为放纵结契之人吸毒致死而被捕入狱,判刑了二百余年,直到前几十年才放出来,所以闵丘记忆中那些抓蚯蚓精、调戏花妖之类的事情是只有他和闵扬知道的,兄弟三人中他与闵扬也更为亲近。
尽管当年闵澜入狱时不作为、不保护结契之人的罪证昭昭,无可辩驳,可身为父亲,闵父还是想给二哥多多少少减点刑,变卖了几乎所有家产想打通关系,包括那时他们在长白山上一座据说是神仙飞升前住过的仙府。
房子卖了,家没了,闵丘和家人自然要搬到别处去住。闵父在长白山脚下找了一所极普通的民宅,左右邻居皆是和善且无攻击性的妖类。
他们家隔壁住的是花妖一家,家中有一对父母和姐妹两个。那个妹妹还是一颗小圆球样的花苞,姐姐却已经出落得美丽动人,每天早晨起床伸个懒腰,那香味儿被风一吹就能传到闵丘家来。
闵扬嗅觉灵敏,一被那阵香味香醒,就会怂恿闵丘道:“我饿了,去隔壁给我摘个花瓣。”
闵丘那会儿才小小年纪,他能懂什么?
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主见,自然唯大哥马首是瞻,完全不会考虑“我大哥饿了为何要吃花瓣”这种问题。
小闵丘三两下爬上窗户跳了出去,趁花妖不备,从她的原形上扯了一片花瓣下来,叼给站在花妖姐姐窗前的大哥。
那时,闵扬就会假模假式地一挥手,当着花妖姐姐的面佯装打他屁股一下,斥责道:“你没事摘人家花瓣干什么,叫人家怎么变成人形?”
他们是兽类,虽无强烈攻击性但还是足以震慑植物妖类的。那位花妖姐姐吃了亏也只能道:“没关系,我过一会儿就长出来了。”
能长出来是不假,可也不是马上就能长出来的。
花妖姐姐还要去女子学堂读书,不能迟到——毕竟这样的迟到原因,哪个女孩子家说得出口?她勉强变成人形后身上便总有一块衣料是破了个指甲大小的小洞的,要好半天才能愈合,且由于揪的花瓣不一样,每天也不一定破到哪儿。
闵扬偌大的块儿头,像堵墙一样背对着她,靠站在窗前不走,假惺惺地教育闵丘不让他调皮。尽管没往里面瞎看,可花妖姐姐又要慌忙找今□□服破在了哪儿,又要洗漱、收拾书包,最后每天早晨都面红耳赤地从闵扬面前跑掉。
一天,闵丘终于感觉到了好像哪里不对。这天早晨当闵扬说要吃花瓣的时候,他懵懂地反问:“大哥,你那么喜欢摘花妖姐姐的花瓣,你为什么不去跟咱爹说要娶她?回来自己慢慢摘啊。”
闵扬听完之后把他端端正正地摆在窗台上,一脚踢到了二里地外的池塘里。
后来还是闵父晚上回家发现少了个儿子,才去把他捡回来的。
那之后的事……因为闵丘当时还太小,大人的话总是记得不太清楚,所以有些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大哥异常开心了好一阵,然后他俩屋里几个值点钱的小物件就不见了,花妖家小妹妹玩的翡翠珍珠球倒是很像他以前的那个,大哥则说是他看错了。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隔壁的花妖姐姐出嫁了,嫁给了其他村的一位柳树哥哥。
现在回想起来,闵丘说不清他记忆里大哥当年对于花妖姐姐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似乎那样的“喜欢”最多只能算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和情窦初开的年纪共同作用下产生的情愫,其实也不比自己对花妖姐姐的好感多出多少,而且在得知她出嫁的消息时,大哥那种被欺骗后莫可名状的气愤也远多于不被选择的失落。
幸好他们爹的圈钱之术确实无可匹敌,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合适的买家,靠着几只灵参重振了家业,在长白山上买下一套据说比之前那座仙府风水更好的宅子搬了进去。
远离小村庄之后的至少一百年里,闵丘再没听大哥提起过花妖姐姐的事,只有在偶尔酒醉的时候,大哥会抓着闵丘的毛,一把将小小一团的他提起来端到自己脸跟前,醉醺醺恶狠狠地说:“没有人能骗得了本少爷!”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大哥像变了个人。笑容少了,性格也有些阴晴不定,常常很不友好地盯着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企图从别人的眼睛里寻找有无欺骗的蛛丝马迹,只有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大哥才能短暂地恢复以前那种无言的温柔——可惜两种状态切换的不太流畅,所以无论哪种状态下大哥看起来总臭着脸。
不管怎样,闵丘见大哥现在提起昔日花妖之事能一笑置之他就放心了。他随便注册了个账号进入了游戏,做了两个跑腿任务就开始揪花妖的花瓣,一直揪到了10级,然后接到了和他哥一样的捉蚯蚓精任务,两人在泥地里一抓抓了一整晚的蚯蚓。
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时,网咖广播响起了悦耳的音乐。闵丘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爽,仿佛真的大仇得报一般,和大哥相视一笑。
谁说网游没有一点好处呢?它就相当于一个平行于现实的世界,有些心情在现实中无处宣泄的,如果能在游戏里寻找到一条发泄的途径,也不失为是个稳定情绪的方法。
比如他们家和蚯蚓精的陈年旧怨——当年闵丘家状况刚好转了一点就遭盗,造成的损失极为惨重。闵扬脾气火爆,气得差一点儿就要自损修为动用血阵,追查那条蚯蚓精的下落和它不死不休了,幸好他们老爹极力阻拦才将他按了回来。时至今日,虽然那件事的损失对他们家的经济影响早已不值一提,但是一说起这事,闵丘还是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东西经过一百多年的发酵不成指数倍地增长?更何况这么大的仇怨?可那蚯蚓在暗,他们在明,这天大地大,只要那蚯蚓想躲,他们就绝对找不到,即使找到了也未必认得出来,真是想报仇都没处去,只能自认倒霉。
而今天,他们在游戏里打了一顿并不真实存在的蚯蚓精,相当于现实中的“踩小人”之举,虽没什么用,但至少出了口怨气,再加上这“踩小人”的对象又做得如此真实,击杀的特效如此逼真,简直像是给他们哥俩量身定做的仇人模型一样,闵丘踩完了真想面谢游戏公司。
经此一晚,他对“网络游戏”的印象大为改观,对这个名字略有些浮夸的游戏更是生出了一丝亲切感,在心里给它颁发了一个“体验良好”的徽章,而且在他看来,“玩游戏”只是抓几只蚯蚓的代称而已,并没有二哥说的“瘾君子”那么严重。大哥爱玩,却也不至于抓蚯蚓会上瘾抓个没完,这一点不用他来特别提醒,顶多再抓几个月就腻了。
于是下机之后,闵丘和大哥挥手告别,回了学校。
一回学校,他就又要面对和他触发结契的那个人了。
这人是他寝室的室友,和闵丘抬头不见低头见。闵丘不敢多看他一眼,却也不敢少看他一眼——看多了怕日久生情,没猫腻也看出猫腻来,看少了又怕这人一不小心冻死、热死、饿死、撑死、看笑话看死、看悲剧哭死……总之他坚决贯彻二哥的指导方针,既要保持华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健康成长,又不能离得太近,尤其不能与之勾肩搭背,连递下书都一个拿书头一个捏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