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婆也在,看了后很高兴地说一句,她就抱这么个孩子还抱得好紧哦,我看以后不要给他们钱了,养不出来的,长大就是收收垃圾好了么,你给钱也是白给的。
我听不懂她怎么看出我长大“有没有用”,只听懂了我妈叫我上来拿钱,而她说不给我。我气得哭了出来,上去抱住她的腿叫她一定要给,也不知我阿婆对我哪来那么大的仇恨,一把将我推到在地。
我妈听到了我的哭声跑上楼来,在门外拼命敲门,我在门内嚎啕大哭,她敲得也就越重越急。我阿婆很不满地说了一句,门都要叫她敲坏了,不要给她开,叫她敲死吧。
我妈拿起一切楼道里能找到的东西砸门,伴着木质碎裂的声音,将门板砸得震天响,动静就像我小时候听过的怪物入侵家园的恐怖故事,而我再一想到我妈就在门外,心里更加害怕,哭得忘了试着挣脱我阿婆跑过去开门。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门被“敲”开了。
那是我爸担心再不开门可能就明天就要换门了才打开的。当门终于被打开的那一瞬,我看到我妈满脸的泪水与惊慌并不比我少,紧握着不知谁家鞋架的手剧烈地颤抖。她和我阿婆大吵了一架,声音尖锐得我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她始终在重复一句话,关于怀疑他们把我关起来打我、欺负我;我阿婆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邻居都出来时把我妈说成好吃懒做被驱逐出门的懒媳妇。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也许它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住在那里的人也是普通的住户,但是在我的记忆里,那些看不清面庞的人都举起了一只手,用指责的手势指向我妈和我——谁会喜欢一个打扰自己本该宁静的休息时间的人?更遑论为其设身处地地着想,而得罪自己的邻居。
我妈叫喊得声嘶力竭,为了尽量压过所有人的声音,她每重复一遍那几句话都要大喘一口气,但她能发出的音量其实已经很小,甚至不及一个壮年男子正常说话的声音大。我在她的身后紧紧抱着她,偶尔她会不小心后退撞到我、踩到一下我的脚……那些都已不重要了。
离开之后,她在他们楼下不远处抱了我很久,久到我缩在我妈的怀里都感觉到有些冷。我很珍惜地抱着没有被入侵的怪物吃掉的妈妈,说,我想回家。
我妈这才开口——她的声音变调沙哑得不像话,像得以登陆的美人鱼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那般,她的每个字都像嗓子眼快滴出血来。她问我,你刚才在屋里为什么会哭,他们有没有打你?
如果换做现在的我来回答,我一定会说没有,妈妈我们回家吧,可是当时我说了实话,阿婆把我推到地下,说不给我钱。
我妈领着我回去又和阿婆吵了一架。
这一次,没有怪物入侵,只有我妈在我身边突然之间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和她平时一丁点儿都不一样,恍惚中我渐渐生出一种感觉——地域何须十八层?此间便是。
那不是他们唯一一次吵架,也不是最后一次,每次的缘由大同小异,每次吵完架后她都很累,躺在床上一整晚连身都不翻。
实际上,我妈并不懒,她非常勤劳、手巧,年轻时的旧照片里,她笑的模样很好看——在我看来她现在也很漂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要上至少三百天的班,生活规律导致她没什么中年发福的机会,再加工作范畴是制衣相关,她的审美始终不会被潮流落下太远。
当她和我在一起时,她的笑容开怀而温和,对我的关爱无微不至,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做梦,梦里的画面仿佛电影镜头打乱再拼接,闪白般地出现一些我记忆中难以磨灭的片段,和她的笑容交错掺杂,最终难舍难分。
女人温柔起来是这个世界上最玲珑剔透的生物,但在某些情况下又会展现出超乎想象的能量,可惜这能量的波长她们本人无法精确控制,将伤及谁,不太一定。这样的伤害,我毕生的承受份量都用来化解我妈一个人的失误就够了,从未想过再拥有另外一个人,感受谁的温柔,化解谁的脆弱——无论是男还是女。
阳光下的操场上,象征着青春与美好的身影们越是绚烂,我越是如同置身冰窟,情不自禁想起与之截然相反的另一幕,尽管我知道那些几乎根本不会发生。
秦臻:“你要是真喜欢男生,阿姨会不会很生气啊。”
我:“……嗯,会。”
——战场怎么可能只发生在我爸家门口?我家亦是无法幸免的,秦臻小时候也曾见识过他家对门那个平时温柔的阿姨突然哭喊出声的场景。每当吵过架后的第二天,他再来找我玩时,一开始都会怯生生地拿手指戳戳我,唯恐下一秒我也变了个人。
“你说……”秦臻问,“喜欢男生的男生,都喜欢男生什么?”
我才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忽然之间让我作答我也想不出一二三四。“力量吧?”我望了望天,“施瓦辛格那种,你不觉得很带感吗?”
我要是施瓦辛格,还用和别人讲道理?我就是道理。
“哦哟,不觉得。”秦臻言语间有一丝笑意,“我只觉得你想的好明白啰。”
我感觉自己不小心被他套了话:“嘁。”
秦臻感兴趣道:“你那个同学长什么样子,照片发一张来,我看看。”
“说的是施瓦辛格,关他什么事了。”我这么说着,却不由自主拿起了手机。
我手机里确实有不少大个儿的照片,多是在吃各种美食时拍摄的,属于只能“内部传阅”的类型,也有些他心血来潮照葫芦画瓢的“摆拍”——兴致所及嘛,程度不论,开心就好,他自己很陶醉,我看得也有趣,所以保存了下来。看着那些照片,我可以由此还原出他在我眼前时的模样,只是从头看到了尾,我挑不出哪一张是能代表他的全部的——都是冰山一角,都是大打折扣,不足以替他出征。
秦臻:“噫,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要都不给?我是关心你啊。”
我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了声势:“这不礼貌你知道吧,在未经本人允许的情况下把一个人的照片发给别人看,而且你啊,一看你就是还要讨论的,背后说人家,这样不礼貌了。
“就是个照片,还搞得跟宝贝一样。”秦臻嘀咕,“那你说说长什么样子好了。”
“……我一个理科的,你让我怎么形容?”我的词库里只有1000个现代汉语常用词,大多数还都留在小学初中的作业本上了,“长得像杨过吧,TVB版的那个。”
秦臻动作迅速地发来一张图片:“这个?”
“不是,”我看了啼笑皆非,回忆旧事时的阴霾一不小心被气流吹散到了九霄云外,“人家二十岁都不到,麻烦你找张落崖之前的好不好?”
“这个?”这下轮到秦臻语气夸张,“真的假的?假的吧,你诓我的。”
我佯装轻蔑地哼道:“当然是真的了。”
……坦白说,我手上的照片在美感上照比古天乐低首蹙眉的经典镜头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我觉得这并非模特的问题,大概是我这个摄影师的水平略微抱歉,没能抓住大个儿忧郁时的神态,拍下他凭栏远望,春叹秋怨恨的模样——没办法,我一看到他苦大仇深就想先笑上一阵,他越是朝我撇嘴咬牙,我就越想笑来逗他。
我的恶趣味实在是幼稚低级,可谁知道我为什么就是乐此不疲呢?我也很无奈啊。
第105章 我有一个秘密3
一日, 我刚挂了大个儿腻腻歪歪的电话, 正口干舌燥,秦臻突然组了我兴师问罪:“你这个钱,怎么收的啊。”
“哪一单?”一听到出了账务上的差池, 我脑子里“铮”地一声,比遇见红名了还精神百倍,“我收错钱了吗?差了多少?”
秦臻截图给我:“你怎么这一单药师代打才收了600?哪个区的?现在最小的区也要698啦, 你这样自己降价以后我怎么跟别人谈价格啊。”
——我在秦臻的店铺下建了个客服号, 他能查阅到我和客户沟通的内容, 我们俩的收来的账也是先进入同一个户头, 然后各自提各自的那部分。
“你说那个啊。”我解释道,“你没翻聊天记录么,这个妹子是天都区的,说打不到冠军也可以, 叫我去了随便打, 能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 偶尔输几场都没关系——人家都不要冠军了, 我怎么好意思按照冠军收钱?我想着反正现在没有月赛的单子, 随便打打也比闲着强嘛。”
“天都?”秦臻郁闷地一叹气,“这还不好说?你就跟她说, 你本来是能打上去的, 工作时长也没缩短,凭什么少收钱?再不然,你就说你是打工的, 说老板不许嘛。”
我:“……天都强队那么多,她又叫我不要出声说话,我没把握啊。”
“就是因为强队太多,彼此不愿意碰上,人家都转到小区去打了。”秦臻在赛程表上找到我的那个队,“你看,这周32强赛你们碰的是个垃圾队,16强应该会碰到双药师的队,他们非五职业,比你们少个官方增益状态,那还不随便打?8强遇到双战士——这两个战士号比较大,只要8强这场赢了,后面都没问题,你谈好了收998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