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时之间,客厅里面的氛围又陷入了沉默。隐隐能够听到许淳锡妻子的哭声传过来,惹的人心烦。
许柏庭看了看一直都在抽烟的大伯,声音挺冷淡的,“如果不是爷爷还在,许家早就倒了。”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况且他已经引起了七组的注意。”这个“他”指的就是许柏松。
许柏庭没有说出来的是,去年家里让许柏松去一趟南陵雁回山,取点东西回来。结果不仅东西没有拿到,他自己还差一点被瘴戾之气吞噬。家里为了救回他的命,还引起了七组的注意。
要不是许柏松只是隐隐知道,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能许家早就完了。
许柏庭一直都觉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死了也好。只是现在看起来,死的还算有价值。
许淳锡看了许柏庭一眼,一向温和到有些懦弱的眼神,第一次显得冰冷,像是刀一样。他口气僵硬,“不管如何,他是你弟弟。”
许柏庭听了,只是看了已经抽了满满一烟灰缸的大伯一眼,没有说话。
弟弟?呵。
沉默继续蔓延。角落的座钟还在发出“咔哒”的声音,许淳锡突然在想,自己的儿子死之前,知道杀了他的人是谁吗?是不是听着这座钟的声音,慢慢就没了呼吸?是不是觉得很冷?如果知道凶手就是他敬重的爷爷,……
把手里又抽完了的烟蒂丢开,许淳锡手掌落到自己的头上,使劲儿地抓了抓头发,头皮上面传来的痛感让他清醒了很多。站起来,他红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我想把柏松带回去。”他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父亲,说话这么直接没有礼貌,但惯性使然,依然语气毫不激烈。
许世邦看着这个他一直都不怎么满意的长子,原本是想拒绝的,因为如果尸体带出去了,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异常,特别是很有可能会被山海组注意到。但是看着许淳锡近乎赤红的眼睛,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摆了摆手,“带着走吧。”
毕竟人确实是因为他死的。
许淳锡没有再说话,也不像平时一样打招呼,直接转身,朝着许柏松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走起路来有些晃,像是一阵风吹过来,人就会完全垮掉。他站在自己儿子的尸体旁边,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蹲下去,一个不稳,还差一点朝着一边倒过去。
一只手稳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双唇一个劲儿地颤,呼吸也像是坏了的风筒,在寂静当中听得十分清楚。缓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双手把许柏松的尸体抱了起来,发现自己儿子现在竟然这么轻,手指下除了一层皮,几乎可以直接摸到骨架子。
喉结上下移动了好几次,才喊出来,“淑云!”他的声音很沙哑,第一声叫了之后,没有人应。
他木这一双眼睛看着地板,隔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句,“淑云!”这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颤音,像是野兽负伤濒死的咆哮声。
许世邦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听见许淳锡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许柏松的母亲从厨房里面出来,看到被许淳锡抱着的儿子,完全没有了人样,就几乎崩溃地大哭起来,双眼红肿。
许淳锡没有再说话,带着妻子和儿子,直接出了大门。
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十分复杂,“你这么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藏不住的。”我等着那一天。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夜色
第九十九章、夜色
许淳锡走了之后, 房间里面就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许世邦和许柏庭, 气氛也明显松了不少。
许世邦手里握着拐杖,正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莫名的有些刺耳。他耳边上还在回响着, 长子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越想心里越来气, 什么叫我继续这样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藏不住?我要是不在了、藏不住了, 那许家还能好?他许淳锡还能好?
真是愚蠢之极!
听见爷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情绪明显很起伏,许柏庭抬眼看过去, 果然看见对方的鼻翼扇动, 脸都气的有些发红。
“爷爷怎么了?”声音还是一贯的镇静。
听见许柏庭的声音,许世邦生生地把那股气压了下去, 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也还是有些暴躁,“你说你大伯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父亲已经去世了, 许家这一代就剩他一个, 你这一代, 许竹是女孩儿,除了联姻根本没什么用,柏松又是个扶不上墙了,要是我一死, 就凭他许淳锡,能把许家给扛下来?啊?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到后面,许世邦明显是抑制不住勃发的怒气,拐杖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许柏庭想了想,走过去,伸手帮忙拍着许世邦的背,安抚道,“大伯他总会想清楚的,想清楚谁最重要。”也没再说什么了。
越过许世邦的肩膀,他看向之前许柏松尸体所在的地方,现在已经空了,干净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着看着,许柏庭的眼神慢慢沉下去,最后在许世邦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我的好弟弟,死了也好。
心气顺了些,许世邦两手放在拐杖的杖柄上面,十指动了动,有些忧虑,“你说柏松的死不会被透露出去吧?”这些“食材”的死状都很特殊,所以以前他都是直接一把火烧了的,都化成灰了,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次来的是许柏松,尸体又不在这里,也不知道许淳锡到底要怎么做。
要是真的被发现——一这么想,他就觉得也真是不省心,许淳锡许柏松两父子没什么用,还就会给他添麻烦!
许柏庭坐回沙发上,端了桌子上的茶杯过来,茶已经冷透了,他喝了一口,苦涩感瞬间就漫进了嘴巴里面。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这才冲淡了口鼻间的那股子散不去的血腥味儿。喝了茶,他平静地开口,“等大伯缓过来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这些年都是大伯在做这个事情,现在他肯定也知道,还是要以爷爷为重的。”
这话说到了许世邦的心坎上,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又坐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语气明显平和了很多,“我去休息了,柏庭你也早点睡。”说着也不管许柏庭的反应,直接就上楼去了。脚踩过许柏松之前躺过的地方,他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改变。
等上楼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之后,许柏庭又喝了一口苦茶,才伸手想把手里的茶杯放回去,不过端到中途的时候,他的手却开始一个劲儿地发起抖来,茶杯的盖子因为他手在抖,一直发出“嗑嚓”的碰撞声。
一如他的心跳。
许柏庭抬起左手,一下子把右手的手腕握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了继续发抖的手。把茶杯好好地放在了桌子上,他僵硬着脊背,直接倒到了沙发背上,一直戴着的面具才被摘了下来,满眼的恐慌暴露无遗。
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前一直不断地出现许柏松倒在地上的样子,干瘪,枯瘦,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就像是皮包着骨头,完全没有了人样。
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不,他垂放在沙发上面的手瞬间就握紧了,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只要一直有用,爷爷就不会对我下手。
只要我一直有用。
许柏庭想起自己七岁的时候,原本是在卧室里做作业,因为口渴了想去喝水,经过爷爷的书房的时候,发现门没有关紧,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
那时候他对大人的事情都非常的好奇,就凑过去偷偷地听。爷爷好像是在和谁打电话,语气难得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还一直都在感激“赵部长”,说当年自己生病,要是没有赵部长,那一次肯定就难逃一死了。如果赵部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肯定义不容辞。
后来害怕会被发现,就没有再听下去。许柏庭开始的时候,一直都以为爷爷嘴里的这个“赵部长”是指的赵伊人,直到他成年之后,开始被爷爷带着参与家里的事务。有一天晚上,直接就见到了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才明白过来,爷爷一直都在感激的人,救了命的人,是赵权。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权的时候,对方明明和自己的爷爷差不多年纪,外貌却如同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接触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原来,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他不知道爷爷到底是怎么和赵权做交易的,但是爷爷可以,那么,自己肯定也可以。所以这条路上的所有障碍,他都会一一清扫干净。
秦岭。
接到木点墨发过来的传信时,苍黎正一槍把十几个王级大天魔直接串了,身姿十分潇洒。看着那些天魔怕伤了小孔雀的眼睛,他打了一个响指,槍身上就炸出了雷光,眨眼间就把那些王级炸成了飞灰。
凤岭上的风声很急,山顶上面的巨大旋涡已经越扩越大,所有的月光都像是被卷入了这个旋涡当中。苍黎的耳边,似乎有隐隐的响动出现,“轰隆隆”的声音十分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