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想不起前世之事?”执心问。
“……唔。”郭三公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已经是前尘往事,道长何必再耿耿于怀,就请道长放下罢。”
眼见执心额头的金印又若隐若现,郭三公子转身关上院门落了锁,冲这一道两妖拱了拱手:“在下赶着去学堂,恕不远送了。”说完话转身便走。
郭三公子觉得心中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即便执心真的说话算话,自打那天离开他的家之后再没在他眼前出现,他却也不敢放松,毕竟执心从京城一路跟他来到江南他都不曾察觉。
他到太白酒肆打了酒,算日子掌柜去京城也有十余天了,待二哥收到信再帮他打探消息却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执心来找他的时候后背背了很多东西,离开时拿走的东西却少了很多,留下了一琴一埙。
那张琴的琴尾刻着‘余休’二字。
多情自古空余恨,不若醉醒万事休。
郭三公子手指一拨,琴弦颤动,想他活了二十来年竟如同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的……
他突地双手一停稳住了琴弦,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月色中,执心打着一把伞站在院中。
他果然不曾离开……
执心转过身与他对望:“这琴可合施主心意?”
郭三公子急步走回桌案边,胳膊一挥便将那琴打落至地上,不想,“铮”地一声,琴弦竟断了两根。
他怔怔地转身看了执心一眼,果然执心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额头上金印闪烁不休。
郭三公子心中大骇,只怕刚才的举动不妥反倒惹恼了他,他正要弯腰,执心倏然便到了他跟前,紧接着双肩传来被钳穿的痛,身体一起一落已经被扔到了床上。
“你是修道之人,怎可——”郭三公子心急如焚,可是嘴巴张合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拼命地挣扎,想把执心从自己身上踢下去,执心张口念了几句词,他身体一僵倒在了床上。
他无力地瞪着眼睛,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执心劈手撕了自己的衣裳。
他终于受不住了,眼泪一颗颗滴落眼角,把眼角那颗泪痣都沾染得好似如真的泪珠一般。
他仰面看着执心额头的金印,眼眶都要瞪裂了,直等到那身体被剖开似的剧痛,自他嘴角蜿蜒出一条血线。
执心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抹去嘴角的血迹。
第59章 一言不合,兵戎相见
翌日,早已过了去学堂的时辰,郭三公子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执心在灶台上炖了肉汤,炖了许久直至烂透了才盛了一碗。
郭三公子双目无神,直盯着床顶,看都未看他。执心坐到床边,把他抱起来靠在自己怀中,端起碗一勺一勺地送至他嘴边。
他肚子已经叫过几遍了,此时便把嘴一张,乖顺的吃了。
过了晌午,他还起不得身,两个学生跑到家里来,执心对付不了小孩儿,只能让他们从窗户外看看郭先生。
“先生,你病了吗?”一个留着鼻涕的小孩儿问道。
郭三公子头发披散,铺了一枕头,他略微转了转头,对着两个孩子勉强扯出个笑容:“嗯。”
执心忽地拿开窗户撑子,窗户便“扑嚓”一声掉了下来。
晚上,趁着郭三公子虚弱懒动,执心居然又折腾了两回,到是省了定身咒,郭三公子流泪流得眼睛都红肿不堪了。
他一连几日没去学堂,每天都有学生来探望,执心有时候买些糖果点心给他们,有时候作些小把戏逗他们笑,实在被缠得无法了,便打开窗户让他们看一眼先生。
这天来的是齐闵,用个蓝底碎花布包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趴在窗户上:“先生先生,我娘做的包子有荠菜馅和冬瓜馅,给你尝尝。”
郭三公子勉强坐起来拿过一个包子,他掰开包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些馅我都不爱吃,你娘若是有心便帮我做个蜜瓜馅吧。”
“……哦。”齐闵挠了挠脑袋,蜜瓜是什么东西?不晓得娘亲知不知道……
过了几日,这小小的钱塘镇便被一支军队秘密地围守起来。
这天,街上出现数百名穿着盔甲拿着刀剑的士兵,他们动作齐整,脚步声盔甲碰撞声沉重森然,他们来到郭先生的家宅,前后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两列士兵一分,一顶四人抬的墨绿小轿颤颤悠悠地停了下来,从上下来一个身穿便服的英武男子。
院内,执心抱了郭三公子放到躺椅上,一边陪他晒太阳,一边轻巧地给他剥着莲子。
外面响起敲门声,郭三公子手一抖,一颗白滚滚的莲子便掉在了地上,执心站起身打算去开门。
“喂,是我叫人送信给我哥哥,”郭三公子在他身后轻轻说道,“你还不快逃。”
执心转身问道:“你可愿跟我走?”
郭三公子脸蓦地一白,随即把脸扭到一边。
执心打开了门,看到外面这阵仗不惊不俱,只冲来人问道:“你意欲何为?”
“大胆!见了当朝驸马还不跪下!”两旁士兵将尖尖的矛头对准了他。
“哎~”驸马爷摆了摆手叫他们退下,冲执心一笑:“我收到三弟书信,信上言他家中有一道士做客,想必就是尊驾吧?”
执心略一颔首。
“不知我三弟现在何处?”
“二哥!”郭三公子在院内叫道。
驸马爷略微放下心来,背在后面的手轻轻一动,随即他冲执心一笑:“还请道长让路,让我见见三弟。”
执心闪身让开了门,这到出乎驸马爷意料之外。他们进到院中,刚才有两个士兵得了他暗示,正趴在房顶上,本欲救出三公子的,现在却白白地晒在了房顶上。
执心瞥了一眼,根本不在意。
“二哥!”
驸马爷看着自己的弟弟好好地躺在躺椅上,旁边木几上茶香四溢,还有一盅剥好的莲子,倒不像是被软禁的样子。
“你离家两年就窝到这种地方来了?让我好找。”
“二哥,不说这些了,你帮我……把他赶走。”郭三公子瞟了眼执心,狠心说道。
驸马爷转身仔细地打量了执心半晌,忽地眉毛一竖,指着执心道:“我认得你了,你就是我三弟出生时闯入我家的道士,是也不是!”
郭三公子看看二哥又看看执心:“我二哥说的是真的?”
执心深深地看着他:“是真的,我说过,我一直在等你。”
郭三公子闭口不言。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驸马爷厉声吩咐道。
院内院外严守以待的士兵得令,立刻排成阵势逼向执心,看他们训练有素,居然是大内的禁卫军。
执心吸了口气,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道士便出现在躺椅旁,一把抱起郭三公子。
“别伤着三公子!”驸马爷前一句是对自己带来的人说的,后一句对执心道,“你放下我弟弟,我放你走!”
执心根本不与他多言,袍袖往上空一招,便有一只鹤鸣叫着盘旋在半空,他脚一点地,抱着郭三公子有如仙人飞升坐到鹤的身上。
“放箭,射那只鹤!”
头阵士兵往后一退,一排弓箭手上前来,正要举箭齐发。
执心在鹤脖颈上一拍,鹤双翅一扇,地上涌起一阵风沙把人的眼睛都迷住了。
弓箭手只怕误伤了三公子,一时间竟然没人敢放箭。
郭三公子被执心横抱在怀里,哥哥带来的人根本拦不住执心,他猛地一挣,同时双手在执心身上一推,从执心怀里挣脱出来,然后便从半空往下掉落。
“你!”执心大惊失色,纵身也跳了下来。
“接住三公子!”驸马爷倒是十分镇定。
他带来的人是公主出嫁时皇上从大内禁卫军中抽调出来拨给驸马府作护卫,其中不乏大内高手,早有几个反应快的,一冲而上作好接人的护盾。
郭三公子一落地就被他们层层护在了身后,待执心落地,等待他的只有刀剑利锋。
执心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他凝目看去,只能从那层层叠叠地人盾中看到郭三公子的一点头发衣角。
驸马爷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把执心团团围住。
他拉过郭三公子:“三弟,你跟我回家罢。”
郭三公子转头看了执心一眼,又看看二哥笃定的神情,轻微地摇了摇头,二哥带来的人再多再精良也没用,普通凡人根本不能同执心抗衡,以现在的情形他是走不了的。
执心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豆,空中的仙鹤配合地扇动翅膀唳唳鸣叫,一阵风沙过后,地上凭空多出了一队身穿土黄盔甲的士兵。
“啊!”驸马爷面上大惊,不想这道士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二哥带来的禁卫军与执心的黄豆兵不等主人指示,已自发自觉地混战成一团。
执心左手挥动着佛尘,闲庭信步穿过混乱的战场,来至郭家兄弟跟前。
“你怎的如此不听话。”执心额头上金印显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郭三公子,虽然他面目清冷拔尘如神似仙,可那神情却让人惊惧。
郭三公子挡在哥哥身前,冲执心一躬到地:“道长,不管你我前世有何恩怨,与现在的我真的没有关系,还请道长不要再耿耿于怀,白白耽误了你我二人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