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见风而长,越来越亮,把许良黑色的瞳仁也映成了通透的紫色。
巨大的羽翼上下一震,气流托举着许良做了个缓冲。
许良稳稳落在月濯背上,嘴角勾笑,“小月月对我真好。”
月濯不接话,侧身同时脚爪在岩壁上一踩,借力腾空,从坑底飞了出去。
凤族的速度在妖族里数一数二,月濯醉驾都能甩掉绿肩章,何况酒醒的时候。
他在空中盘旋一圈,假装向西,实际借着云影的掩护折返,接上小十三和黄昏,一路回了商业街。
到家已经十一点了。
许良一身臭汗,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却有种开了任意门的错觉。
眼前站着个粉嫩嫩的少年。
棕红短发挽在耳后,衬得肤色格外白皙,水透的眼睛像布丁,柔软的嘴唇像果酱。
关键是,他还穿了一身藕粉色的浴衣,踩着浅绿色的木屐,拿着浅橙色的团扇。
许良:“黄昏?”
黄昏用扇子抵着下巴,朝许良眨了下眼,“许哥哥你看,我可爱吗?”
许良在他嘴上弹了一下儿,点头表示满意。
黄昏笑着抱住许良的胳膊,正想多求几句夸奖,就“哎呦”一声,“疼疼疼,医生说三天内不能使劲笑,否则伤口容易发炎,我给忘了,嘤!”
许良捏住他的下巴,“伤口在哪儿?”
小十三冒出来道:“隐形缝合,看不见哒!”
黄昏:“事不宜迟,我们去找大锤哥吧!”
许良只记得名字不记得人,直到见了王大锤,也没想起他就是之前差点儿坑了自己的小贩。
不过也不怪他,今天的王大锤一点儿都不像大锤。
头发理了胡子刮了,换掉了波西米亚风的行头,只穿了运动裤和休闲服,坐在那里腰杆儿笔挺,像个复员的兵哥。
许良收回望远镜,朝黄昏说:“看见了,在家里呢,还没睡。”
黄昏一脸兴奋,“我看看!给我给我!我也要看——哎呦呦呦,嘴疼……”
小十三特别善解人意,跑过来伸出小手,帮黄昏按住嘴唇,防止他一会儿笑得太开又要崩裂伤口。
黄昏举起望远镜,完全不觉得偷窥民宅有什么不妥,毕竟在这之前他一直住在王大锤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
对他来说,他跟王大锤已经是两口子了,只是还没见面而已。
望远镜上下调整着角度,黄昏脸颊有些泛红,即使被小十三按着,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向上翘起。
“我家大锤哥哥真帅。”黄昏念叨着,将望远镜平移,朝向自己惦记已久的床铺。
床单有些乱,不过没关系,等他住过去就不会乱了。
被子拖地上了,也没关系,等他住过去就拆换清洗。
被子里有人,也没关系,等他住过去了就……
什么?!
黄昏的笑容僵住,直直看着床上。
被子里真的有人,从被角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腿,和一只粉嫩的脚丫。
再往上,还能看到同样白皙的手臂,和黑亮的长发。
是个年轻女孩儿,穿着宽松的睡衣躺在床上,侧身抱着被子,懒懒地撑着脑袋,看着王大锤和他聊天。
而王大锤正拿着个水果刀,削着一颗苹果。
王大锤走到床前,把苹果送到女孩儿嘴边,女孩儿咬了一口,顺手勾住他的脖子……
黄昏放下望远镜,直愣愣地望着远处的霓虹。
许良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他像被电到一样猛地一抖,再次举起望远镜,但还没凑到眼前就又放了下去。
他不想看了。
“他挺开心的。”黄昏小声说。
“你想怎么见他,直接敲门,还是安排偶遇?”
“是啊……怎么见他?”黄昏转过身,“怎么见呢……”
“别问我,自己考虑。”
黄昏愣了一会儿,忽然跳下屋脊,跨过围栏,冲进了奔腾的车流。
小十三:“黄昏哥哥!危险!不能横穿马路啊!要等绿灯!”
△
许良以为黄昏要去找王大锤,一开始没太在意,后来才发觉不对。
方向反了,而且黄昏冲进车流就没打算出来,像条小鱼栽进奔腾的江水,扑腾着逆流而上。
不过也没什么不对,他本来就是条鱼。
许良以为黄昏看到了什么限制级画面,于是捡起望远镜,朝对街瞄了一眼,只见枕头在屋里飞来飞去,一男一女玩儿得乐此不疲。
许良朝小十三道:“去追黄昏,算了,一起。”
一人一妖跑得就像脱缰野狗,一连追了三条街道,严重影响了交通秩序。
黄昏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想躲起来做个缩头乌龟。
眼看要被追到,他用上所剩不多的妖力,钻进了眼前的报停。
橙光一晃,卖报的大爷还以为灯泡坏了,推着老花镜起身查看,而在他留意不到的角落里,没拆封的矿泉水瓶里多了一条金鱼。
“买瓶水,钱放这儿了。”铆钉青年放下两块钱,随手抄了一个瓶子。
瓶身的贴纸跟黄昏顺色,铆钉青年根本没发现水里有鱼,把瓶子塞进皮夹克里,打算先捂一捂热。
水是给弟弟买的,最近天气忽冷忽热,他弟有点儿咳嗽。
铆钉青年吹着口哨,跟许良他们擦身而过。
许良来到报刊亭,扫了一圈没看到黄昏,问小十三道:“方向对吗?”
小十三耸动着圆圆的鼻头,“黄昏哥哥的气味就到这里为止,再往前就没了。”
许良问老大爷:“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孩儿?十几岁,穿木屐,跑起步来特别扰民。”
老大爷:“年轻人,买报纸吗?今天的报纸都半价卖了。”
许良会意,把十块钱放在桌上,“那男孩儿往哪儿去了?”
老大爷收钱,给报纸,“没看见男孩儿,不过声音听见了,确实扰民,等你找着了,记得多给他教育教育,现在这些孩子,可不能惯着。”
许良:“……”
小十三:“可是这里确实有黄昏哥哥的妖气。”
许良扫了一眼堆在地上的矿泉水,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来翻找。
老大爷:“每瓶都是一样的,别翻了,都翻乱了!哎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
许良拍了张红钱上桌,老大爷立刻改口,“真是……挺讲究的,挑吧挑吧,看哪瓶好就买哪瓶,回头叔叔我再多送一瓶。”
摆在外面的翻完了,没有,拆了一个箱子,还是没有。
小十三耸耸鼻子,轻扯许良衣袖,许良低头,就见小十三指向自己身后。
一个铆钉青年大步走来,“啪”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我说老徐大爷,奸商也不是你这么奸的!水里都生蛆了你还卖!我弟差点儿喝下去了!”
老大爷也拍桌子,“不可能!”
铆钉青年把瓶子杵在桌上,“自己看!那么大一条蛆!都快赶上蛇了,还不承认!”
老大爷心虚,忙拿起瓶子,心里琢磨着万一真的有虫,他就犯个羊癫疯算了,抱着瓶子往地上一趟,眼睛一闭,俩腿儿一蹬……
然而他刚拿起瓶子,另一只手就把瓶子抢了过去。
许良往瓶子里瞧了一眼,果然看到水里飘着一条寸把长的白虫。
小十三嘴上不带把门儿,张口就叫:“黄昏哥哥!”
许良把瓶子递给十三,“瓶子是我的,一场误会。”
老大爷和铆钉青年同时投来怀疑的目光,小十三抱着瓶子缩了缩脖子,随时打算撒丫子跑路。
许良把小十三圈进怀里,“虫子是我弟在河里抓的,没地儿放就塞瓶里了,刚买东西的时候忘在这里,发现了才回来找,还好找着了,总之一场误会,再见。”
许良要走,老大爷没什么意见,铆钉青年却觉得哪里不对,侧身拦了去路。
刚刚那瓶子是他亲手拧开的,明明没拆封,怎么往里放的虫子?
许良,“都说是误会,你叫大爷再给你拿一瓶不就结了?”
铆钉青年:“不行,我弟差点儿喝到虫子,换你也咽不下这气。”
许良:“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赶时间回去,不然虫子死了就麻烦了。”说着把瓶子举高到小十三面前,“黄昏就快死了。”
许良这话说得十足认真,小十三愣了一愣,脸色说变就变,瓢泼大雨从眼睛里汹涌而出。
铆钉青年忙摆手,“算了算了,你走你走,我跟徐老头继续掰持。”
转过街角,小十三还在抱瓶痛哭,大有用眼泪淹了北京城的架势。
许良把他嘴巴捏住,“是快死了,不过我能把他救活。”
小十三闷了个响嗝,睫毛一扇,来不及刹车的泪珠子落上许良手背,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许良在瓶子上弹了一下儿。
黄昏变回金鱼,在水里转了一圈儿,朝许良吐了串泡泡。
“谢谢许哥哥,我不想治病了,你把我倒进河里,让我自生自灭吧。”
许良:“你说不治就不治了?”
“不想再麻烦许哥哥了,反正我也不用去报恩了,大锤哥哥用不着我以身相许。”黄昏一提到王大锤就十分沮丧,转过身不看许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