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涟跟着银澜所说的步骤来做,良久却也只是抿了抿嘴唇。
“哇,你死人脸啊?”银澜几分无奈几分嘲笑,无力了一番,最后却又大笑起来,“哈哈,不过那个小家伙一副冰块脸,配你的死人脸再合适不过了。”
银涟眉头一拧,瞪了银澜一眼,翻手拉过一块白色丝巾盖过水晶球。随即,银澜的脸与音便消失了。
银涟深吸一口气,想着他曾在深林惊鸿一瞥的笑颜,心道:“也不尽然,他也是会笑的,只是不常见罢了。”
“也不知为何我的脸这般僵硬?”银涟心想,他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好似他从不曾笑过,亦不曾有过平静以外的情绪波动。
他以为这最正常不过了,帝叔所教于他的便是这些,可今日被银澜这一说,让他觉得自己在某个时候莫名的缺了一块,缺在他不曾察觉的地方,亦缺在他不曾察觉的时间。
“为什么?”银涟心想。可是没人给他答案。
第30章 三零、再见已是不明
银殿素来银白的色调,即便是蓝发贵族所居之地,也是极浅淡的色彩,不似庭园这般厚重,一眼望去,全是灰黑色又或斑斓的彩色。
管辖庭园的大人——比索,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蓝发贵族,一张红润的圆脸,生的极为富态,又发了福,整个圆滚滚的身材。
站在庭园最高的建筑——高楼之上,扬起献媚的笑意为银涟讲说这庭园的种种,人口、历史、特色……,讲了半日,连气也没有喘息一下,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只是到最后,银涟只瞟了他一眼,清清淡淡问了一句:“洞窟呢?”
“……”比索献媚的笑一下子定固在脸上,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弯成弧度的厚嘴唇,叠堆在脸上的皱纹,就像泡在了福尔马林里多年的标本,看上去十分滑稽。
比索没有料到银涟会问到这洞窟的问题,他原想这洞窟低劣又肮脏,连他不清楚,说不定这些生于银殿长于银殿的幼帝连听都不曾听过。便完全的忽略了,更谈不上提前准备什么的,只得在原处支支吾吾,一句通顺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逛逛。”银涟挥了挥手,撇下众人,便离了这高楼之地。
站在原地的比索吓得额头直淌冷汗,连忙问道一旁的那俞,“俞大人,您说这涟太子是生气了吗?”
“没有,涟太子性情素来如此,比索大人不必太过担心。”那俞摇了摇头,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说道。
比索战战兢兢的松了一口气,眼珠子滴滴溜溜的转着,一步走至那俞身边,亲密道:“俞大人待在涟太子身边多年了,想必对涟太子的喜好最清楚不过了。可否告诉我一星半点儿,好让我下去好好交代一番。”
那俞侧过头看着比索脸上颇有深意的笑意,再细细品味了这番话,只淡淡摇了摇头,“涟太子所喜的不过一个“静”字罢了。”
“静”比索不解,欲再次询问,那俞却满面微笑,礼貌问道:“不知比索大人可吩咐人带我去休息的卧房,这赶了半日的路程,有几分累了。”
明显的拒绝之意,比索也不好再询问下去,只得吩咐了侍者带那俞去了休息的房间。
比索站在原处紧紧皱眉,“这“静”什么意思?难道说涟太子喜欢安静一点儿的?”
银涟第一次来这庭园,虽是不熟悉地势,却轻盈的避开了人群,来到了这庭园南部的洞窟。
站于这几栋烂尾楼的脚下,金色眼眸端看着这被大雪覆盖的菱角,以及周围堆积如山的积雪,颇有几分犹疑。
“是现在就进去找他,还是……?”
犹疑良久,银涟得不出个结论,有几分后悔,他想,他应该去问问银澜再来的,这般冒失前来想必……。
正想着,烂尾楼中走出几人,银涟迅速轻巧的闪进两栋烂尾楼之间的过道里,以避开这几人。
过道有几分狭隘,不过两人。银涟看那几人走的远了,正打算举步离开,但一抬脚,心却是一动,抬头看向烂尾楼的三楼。
三楼处,一扇窗未关,被清风吹得摇晃。银涟闭上眼,细细感应了一番,再次睁眼,眼底好几分惊喜,“他在那儿。”
草柠之听了旁边一男子的汇报,有几分怒意,扫向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加亭,“亭,我觉得这天虎日渐嚣张,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会当我们好欺负。”
一旁的加亭埋着头,眼睛一眨不眨,明显的在分神。草柠之又唤了一声:“亭……”
可加亭依旧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屋子里众人皆是一惊,往日里,加亭总是最细心听组织里汇报的那个人,有时候还会异常严厉的指出他们的错误之处,今日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加亭一时觉察不对,缓缓抬起头来,发现大家的眼睛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一时茫然,“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额……,没……”众人见加亭这浑然不觉的模样,竟生出一种其实是他们做错了事的感觉,最尴尬的也是他们。
众人抛开这小小的插曲,接着讨论起初说到的事,草柠之说道:“我有意处理一下天虎,你觉得怎么样?”
“这件事你做决定就好。”加亭只是抬头扫了草柠之一眼,又继续低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草柠之皱皱眉,没有多言。
等到这汇报结束后,闲人都离去之时。草柠之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加亭,“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昨日都不见你这样。”
加亭接过草柠之递过来的水杯,摇了摇头,只道:“有些烦闷罢了。”
“嗐……,最近组织里有些忙,可能你也有些累了,平日好好休息。我最近很忙,可能也顾及不到你。”草柠之揉了揉眉角,透着几分疲惫,说的有几分无奈。
看见草柠之脸上的倦意,加亭想了想,说道:“天虎的事,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我想我会去处理的。”
草柠之深深看了加亭一眼,只说:“若是这样,你小心一点。”
“嗯。”
草柠之拍了拍加亭的肩膀,“那你好好放松一下,我先去忙了。”
“嗯。”
草柠之离开之后。加亭端起手中的水杯送到嘴边,却也不喝水,只是嘴唇轻轻的含着杯沿,任由那水雾将视线模糊。
良久,杯中的水汽不再。加亭放下杯子,起身,将凳子放回去,打算离开屋子。
临走之时,瞥见那扇被清风吹的微微摇晃的窗子,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关上较好。
手刚刚打上窗子,正欲拉回。眼睛微低,无意之间瞥见那定于过道之间身着银白色衣衫的男子,气度出尘与身后破旧不堪的烂尾楼格格不入,却又因此多一分凌乱的美,与他在银殿那般优雅截然不同的美。
那双金色眼眸一如往日那般神秘,正凝视着正在关窗的加亭。
加亭恍惚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个人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在银殿吗?开玩笑吧?
深冬的雪下时不知何时,停时亦不知何时。这一会儿的时间,便又开始下了起来。
原本看着站在过道里银涟出神的加亭被这纷纷飘落的雪花迷乱了视线,这时才惊醒过来,手不受大脑控制的大力关上窗,砸的“砰砰”作响。
银涟见窗户被无情的关上,心底好一阵失望,心想:“果然是来的太急了吗?”
而关上窗的加亭在关上的那一瞬间,心底一阵懊恼,这懊恼来的有些莫名奇妙。加亭咬了咬牙,快速转身,走出房间。
银涟在过道里站定了一会儿,还以为关掉窗的加亭不在出现,细细感应着,却不曾想到加亭正在往自己这边走来。
“也许上次用血脉为他疗伤,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以后到也不怕找不到他了。”想到日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可以知晓加亭身处何地,心底划过丝丝惊喜。
这样想着,银涟一向清冷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本就佳人,若眉眼清和,也不知这世间驻足多少。
加亭站在过道一端,透过渐密的雪花,看着那个本应在银殿之中的男子,想着离开之时,男子所说的那句:“倘若你离得去这银殿,那么再见便路人;若你离不去,你的生死亦与我无关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心底怒气横生,加亭大步向银涟走过去,气势如虹,眼底暗影成片。
走近银涟,约在半米处停下,加亭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是该询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该说“涟太子,你这是食言了?”还是…………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来的及说出口。
银涟未笑,轻轻扬起嘴角,整张脸变得异常柔和,缓缓伸出手摸着加亭的头,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擦着加亭柔软的黑发。
“长高了。”
“……”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两人的视线。身在雪花漫天中银涟比之往日愈发清和、神秘,银白色的衣衫,似要与这天地浑然一体。
加亭心想:“这样的人,即便做错了事,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原谅他吧?”
草柠之扫视那站在过道里的两人,皱皱了眉,圆圆的小脸上一片凝重。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匕,等指尖触碰到了那一点微凉,心下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