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帝终于忍不住的时候,云隙这才慢悠悠解释了,这是夜里寻到这里的刺客,他帮忙解决了,晨上起来无事,便打算堪堪尸体,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这一看,发现了一些问题。
皇帝接话,“每个人的阳物都很小?”然后更为震惊道,“你竟然看了每个人的!”
云隙不解的瞥他一眼,看就看了,怎么了。
“人~界~之~所~以~分~为~阴~阳~两~界~,正~是~因~为~活~人~与~死~人~的~区~别~。”他说了长长一句,发觉不大好,要说的话太多,等说完天会黑,他会饿,便催动内里加快语速,“男人身上阳气最重的地方便是这腹下三寸之物,这些人的身体有问题,如果所料不错,是通过精心训练,喂了药,或者受了什么法术才消了大半身体的阳气,使肉身死亡后,魂魄立刻便化成厉鬼去撕咬你。”
皇帝点头,“云公子……孤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云隙不大爱说话,他能看出来的,皇帝猜测可能是因为说话太慢,所以累得慌。
云隙也的确如此,但情势所逼,不得不长篇大论。
他戳歪刺客的脖子,缠开发丝,在尸体的后颈处烙着两个血字:炤日
“孤已经派人去查这个杀手组织,但江湖上对此闻之甚少,只知道名唤炤日,除此之外关于门派府邸何处,组建之人是谁,都一概不知。”
“嗯~~~~”,云隙拿着小木棍在潮湿的地上慢慢写着‘炤’这个字,然后盯着看了许久。
皇帝抬头看了天色,从他醒来到现在天已经大亮,估摸着他们已经蹲在这具裸男身边快一个时辰了。
正当皇帝将目光挪上云隙脸上时,那人却突然扔了小木棍,看起来气呼呼的,闷声不响的走了。
皇帝连忙跟上,“云公子?”
云隙腮帮子鼓鼓的,噘着嘴,眼里散发着薄薄怒意,蹲在溪流边不声不响的抓了把匪叶草,在河里胡乱洗干净,连蓝田蜜都没涂就这么啃着青草叶儿吃。
皇帝不知他怎么了,也伸手抓了把,在河中仔细清洗干净,一扭头,就见云隙已经朝孟泽谷的林子中走去了。
等他追上去的时候,云隙正坐在一只细高的青葡树的枝桠间,揪着一根木枝不太高兴的往上面涂着蓝田蜜。
“云公子?云公子莫要生气了,孤给你赔不是,你且下来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但看着是惹了这小妖,道歉总没错。
云隙涂好了蜜,揪了小果填满自己的腮帮子,清俊秀美的脸蛋上鼓起来一小团,看着甚是可爱。
他恼的含着青葡果,怒瞪着树底下的人,把皇帝直瞪的很想捏捏他的腮帮子。
“云公子可否告诉孤,孤做错了什么,好让孤能知晓后真心悔改。”
云隙吃了会儿青葡果被酸的嘴里直冒口水。
其实他恼的,是自己。
自他生出灵智开来就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费心劳力过,他是蜗牛,他活的很慢,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任何人妖仙鬼扯上什么关系宿缘。
他不喜欢想事情,不喜欢猜疑什么人,他只想蹲在花边啃着叶儿吃,然后一直吃到他该圆寂的那一日。
可树底下的人,若不是他,也不至于让云隙大老远跑过来,想尽办法去救了这个人。
他本以为破了这人身上的冤魂釜就无事了,却不料现在牵出个三鬼煞魂阵,牵出一堆藏着迷不知是人是妖还是仙的东西。
他想办法救这个人,却不料越来越难,出现越来越多未知的人或事。
云隙很不喜欢这种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一只蜗牛,除了他的壳,没有什么能让他感觉安全,所以他喜欢能控制的所有的事。
云隙跳下树桠,把皇帝吓得伸手去抱他,却不料被云隙轻飘飘落到一边了,皇帝收回手摸摸鼻子。
云隙寻了个木枝递给他,“随便写个字。”
皇帝不明所意,不过还是顺着云隙的意思在地上写了个‘炤’字,刚刚见这人写了好几遍,下意识就寻了这个字出来。
云隙一见他写的这个字,气的更是拿小木棍在皇帝手背上戳了好几次,像夫子教训孩童般,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错觉。
“为~什~么~是~这~个~字~?”
皇帝无辜的揉着手背,“刚刚见你写了。”
云隙苦恼的皱起眉,深吸一口气,这才慢慢道,“你会死。”
皇帝笑了笑,“孤知晓。”
“都~在~这~个~字~里~。”云隙说。
皇帝一笑,“云公子还会测字算命?”哦,多才多艺的小妖呐。
云隙慢慢划拉着这个字,垂眸,加快语速,“你被下了阵,名曰三鬼煞魂阵,一旦阵法启动,谁也就不得你。”
“可云公子却是救了孤两次。”
云隙摇头,“不会有第三次了,你看这个字。‘炤日’,于百姓而言,皇帝便如阳日般,笼罩着人世,保护他们供养充足,而‘炤’这个字,右侧为‘刀’‘口’左面为‘火’,三鬼煞魂阵第一次启动时,似锦苑中的刺客以冷刀行刺,若你死去,便是死在刀下。”
“第二次阵法启动时,炤日的刺客化成冤魂厉鬼啃噬你,借恶鬼啃噬你的心脉,若你死去,便是死在厉鬼的口中。而‘炤’中的‘火’字占了大半部位,当第三次阵法启动,杀力定然远胜先前两次,而死法便是——”云隙抬眸望着覆着面具的男人。
鬼刹帝苦笑,“死在烈火之中。原来,我猜想的没错,这种死法本就是我的下场。”
他心口抽疼,苦涩涌上喉咙,若五岁那年便让他烧死在东宫那场大火之中,是不是父王母后,皇爷爷,廷耀王叔就都没事了。
本该死的就只有他一个罢了。
山谷风声缱绻,拂过谷底,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哭泣,他敛眸,耳旁仿佛又听到东宫大火那一夜里面凄厉的哭声,听着皇爷爷不住悲痛欲绝的垂泪声,听着牧廷耀又哭又笑的叫着单儿,单儿没有饭吃,单儿为什么住在没有人的地牢里,单儿没有人疼了……
云隙坐在鬼刹帝身旁,凝神端详着这个人,从亘远的记忆中抽出一小段,拢在眉间细细辗转,一直到日上头顶,闷热落了一树桠,这一晨上便匆匆过去了。
皇帝回神时云隙正用手抵着唇打哈欠,他蹲在云隙面前道,“第三次阵法何时启动?”
云隙摇头,“据~前~两~次~看~来,不~会~太~久~”
皇帝心下算了时间,有二十多日的光景,这般看来,还有些时日。
“云公子愿陪孤进入文白山吗?”他笑了笑,“既然要死,也先要见一见父皇母后皇爷爷和廷耀王叔最后一面,在生世时了却自己的心愿。”
云隙揪着细长嫩绿的匪叶草,慢慢点头,“不~问~何~人~所~为~?”
“知道是谁就不会死了吗?”
“不~会~”
皇帝站起来,“那便不问了,留个念想,就当孤还未众叛亲离。”
云隙缓缓眨着眼,望着这个人,也许他并没有自以为的了解他。
“走?”皇帝负手看了眼天色,“炤日的刺客能寻到孤,禁卫军也快了。”
云隙撩起青衫下摆兜着满满一袋青葡果跟着皇帝,听他说话,默默打了个问号。
皇帝看他神色便知他要问些什么,苦笑摇了头,“一时半会儿不想见他们。”任由谁在得知自己死期的时候也不能在恢复平常心吧,况且,皇帝心里发寒,一见到隐儿那张脸就会想起牧廷耀,王叔一生过得欺辱不安,所以他耐心照顾隐儿,纵容他,宠着他,只为了还牧廷耀的恩情。
却不料,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便是这般勾结外人要杀了自己。
皇帝百转难思,他可以对不起天下人,可以对不起父王皇爷爷的希望,却从未对不起牧隐。
牧廷耀说隐儿流着他的血,隐儿便是他,他便是隐儿,可终归是不一样的,纵然王叔一生疯癫,却从没生过害人之心,哪知隐儿……
皇帝垂眸,是他的错,他没教好隐儿。
云隙兜着青葡果边走边吃,果核扔了一地,两人还未走出果林,就听后面有人大喊,“偷果小儿,你给老夫站住!!!”
一老汉正举着铁锹颤颤巍巍朝一人一蜗牛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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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隙眉间打个折,“不~是~野~生~的~?”
皇帝笑道,“不是,百姓家中种的,云公子好似吃了不少。”
瞧这一路的果核,正好被人抓了个包。
云隙,“……”
老汉年纪很大,腿脚还算利索,举着铁锹哇呀呀呀的朝云隙打去,云隙正兜着青葡果没手阻止,幸而皇帝抬手扶住铁锹,说,“老汉莫急,这位公子虽吃了您的果子,但可未说过不给您钱。”
皇帝朝云隙使个眼色。
云隙认真道,“我~没~钱~。”
他从来都没用过钱好不。
他可是蜗牛,又不是人。
皇帝,“……”
没钱也这般理直气壮?
那他也没钱,很气壮。
他可是皇帝,出门从不带钱。
老汉喘着气,颤着手指着云隙和皇帝的鼻子,口沫横飞,骂道,“老头一年到头就种了这几亩林子,正等熟了之后卖到集市给我那小孙孙做一匹衣裳,哪知、哪知你们这两个偷果小儿啊,真是要气死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