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吓了一跳,扭过头,见余卓单膝跪在地上,“先生这是怎么了?”
余卓额上冷汗,忍痛道,“草民受皇命隆恩,感恩戴德,突自忆起当年先父对草民的教诲,一时之间悲从心来,惊扰了陛下与殿下,还请赎罪。”
七王笑道,“皇兄,余先生看来还是个孝子,臣弟一定会认真学教,不会辜负皇兄的栽培,早日能为皇兄分担。”
鬼刹帝颔首,不着意按上自己的左臂。小蜗牛顺着他的手臂,带着黏糊糊的水痕一路朝上爬去,越爬越起劲,冰冰凉凉,快到了脖颈边了。
这小东西,真是……
第18章 不要同类!
云隙探着触角,若不是他在鬼刹帝身上下了追踪,还未料到宫中又进来了个不知是妖是人的东西,只能发觉他知晓自己的存在,是敌是友暂时还分不清。
虽说分不清,但跟着那淫邪少年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云隙毫不吝啬的给余卓一个威胁,让他清楚自己的本分,王宫可以进,追名逐利云隙也不管,但若是敢坏了他的事,管他是什么东西,一刀利落。
云隙这辈子第一最厌有人拦了自己吃花的路,第二最怒企图对自己不非心思的人妖仙。
上一个调戏他的蛇妖,信誓旦旦的要将他剥光扔进万蛇坑中任由淫蛇爬遍玩弄至死,这一系蛇隶属红蛇之下的一小族,名曰红绝,为了帮他完成心愿,云隙抽了修为助他修成人形,然后敲碎他的原形精魂,使他再也化不成蛇形,喂了些许不可说的药,丢进淫蛇坑中,蹲在坑边眼睁睁看着他后穴被拇指粗细的小蛇争相恐后的爬进去撕咬抽弄,场景惨恶至极。
后来红蛇老祖气势汹汹寻到他,让他给个交代,云隙手一挥,从灵幡袋中勾出一百零二只魂,皆是少男少女,数隔百年,尽数死在红绝蛇的淫欲折磨之下。
云隙道,“寻~仇~可~以~,老~祖~若~先~用~修~为~渡~了~这~一~百~零~二~只~游~魂~,云~隙~任~你~处~置!”
妖界与鬼界向来不通,若想渡了一人的精魂,则需消耗近五六十年的纯净修为,这红蛇老祖,统共不知有四五百年的修为没有,一听这话,气焰立刻消了大半,支支吾吾。
云隙淡淡瞥他,“蛇性本淫~~,但若伤及无辜~~,扰了天地轮回宿命~~,老祖区区红蛇之长~~,可否替数万万蛇担了此罪名~~?”
红蛇老祖大骇,连忙伏身直呼不敢,自此回去必定严加管教族群,不敢肆意让其妄为。
云隙漠然转身,消失在蓝紫色往生花海中,红蛇老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子,赶紧离开了。
红蛇老祖走后,一抹空灵莺鸟啼叫伴随着浅风荡荡飘来,青瀛腾云驾雾落在花瀑之下,指着大花盘子上的玉白剔透的蜗牛道,“你这妖,还挺洁身自好。”
小蜗牛傲娇的扬起脑袋。
青瀛叹气,“你长得这般好看,身子比水还滑溜,纵然被什么腌臜起了心思,也有些许你的过错。”
云隙,“……”
去~你~丫~的~是~非~观~!
青瀛嘿嘿笑两声,收回摸上云隙背壳的爪子,转而揉了揉鼻子。
云隙躲在鬼刹帝的衣袖下,嗅着男人略带侵略的雄性气息,伸长触角看清楚了腹足下的肌肤。
如他所料的一般,从覆了面具的左脸向下,延至肩膀,左臂,胸口,皆有被幽蓝冥火灼烧的痕迹,狰狞的伤疤上布满黑色诡异的形状,这是由于冤魂釜附在人的身上,千年万年厉鬼长久侵蚀身体而造成鬼气侵身。
即便他爬了这么久,狰狞的伤疤都没有任何改变,依旧狰狞骇人,依旧黑纹盘绕。
蜗牛原液终会成为谁的无用之露,而这个谁,就在他腹足下。
云隙落寞的弯下触角,他从来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除了眼下的这个人。虽说人有宿命因格,但若非当年自己的阴差阳错,也不至于让一任君主从此只能覆着面具无法见人,夜夜遭怨鬼冤鬼啃噬心肺,受厉鬼嚎啕折磨之苦。
袖子下的小蜗牛突然没了动静,鬼刹帝借身体不适离开了德莘殿,回到了紫裕宫内,一上午都没人进来的寝宫静悄悄的,四下皆染着漆黑墨色,肃冷悄静,桌上的小碟子全都空了,殿中也空了,那人大概也走了吧。
皇帝说不出心思是何,只是让于述退下,解开自己的衣袍,取出滑溜溜无精打采的小蜗牛,无意间瞥见自己左臂上的黑色伤疤,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不舒服?”小蜗牛少有的没活力,耷拉着触角,怏怏在白玉冷笔上趴着。
鬼刹帝觉得自己魔怔了,大庭广众之下身上爬个小蜗牛就算了,还这般在意,自己如此紧张,若说被狐狸精蛊了心,惑了眼,还能说得通,但就这一只蜗牛,既不会说话,除了白了点,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魔怔至斯。
他这一想,反省起自己可否有玩蜗牛丧志之嫌。
但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不算的。
唤人送来泡好的菩叶青喂小蜗牛吃,正处于纠结郁闷中的云隙郁郁嗅了嗅叶子,没胃口。
于述揣着手道,“可是寂寞了?奴才去苑中为它寻些同类,兴许就好了。”
“快去。”
鬼刹帝将云隙放入琉璃蛊中,菩叶青盛成小碟随时准备着,他翻开奏折批阅,边等候于述携带其他小蜗牛回来。
云隙琢磨了一晌午,眼见夕阳在天边金光万丈,橘红烧透了半边天,才闷闷的从神思天外游走回来。
一回神,就发觉自己背上竟然爬上了两只指甲盖大小的蜗牛,两只小蜗牛黑褐色的螺纹壳,黏糊糊的爬在他的身上。
啊~啊~啊~!
鬼刹帝见玉白蜗牛缠着触角在蛊中爬动,精神比着先前是好些了,于述笑呵呵道,“灵物估摸着也喜欢有同伴戏耍,陛下莫要担心。”
云隙恼的跑来跑去,想把身上的蜗牛转飞下去,他自出生以来就是独活,并不~大~喜~欢~同~类~啊!!!
总是跟他抢吃的,有什么好啊~~!!!
还不会说话~~!!!
傻了吧唧的只会趴在他身上试图吸取他的修为~~!!
云隙转着触角瞪那两只丑丑的小蜗牛,想传达出自己不喜欢它们,赶快下去的意思,但那两只小蜗牛灵智未开显然听不懂,云隙正想办法时,其中一只竟然顺着他的背壳试图爬上他身子最隐秘的地方,散发出交合的气味——
啊~啊~啊~~~!!!
就在云隙忍不住要捏个诀当众变出人形时,鬼刹帝突然捏起玉白小壳,将云隙身上的蜗牛都扫了去,捏着丝柔帕子给他擦洗透白的螺壳。
于述唉了一声,“陛下,这是?”
这灵物不正欢实的跑来跑去,看着欢喜的很。
鬼刹帝拧眉,“将这些都放了。”
云隙小蜗牛委屈的拉耸着触角趴在皇帝的手上,吓得软软的身子偶有抽搐,他就说他不喜欢这些同类了啊!
云隙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味,总是很容易招来其他类傻乎乎的蜗牛依靠本能试图与他交合,但他并不想啊,完全不想啊!
所以每到蜗牛发情时节,他更习惯化成凡人的模样蹲在花丛中等候花期,即便这样,青衫上还会落上几只不懂事的蜗牛寻摸着如何交合之道。
虽说繁衍是人、生灵的本能,但对于云隙而言,妖的贪欲,人的短暂,仙的冷清,都非云隙所期,倒不如独善其身,各自逍遥来的自在,更别说和这种没有思虑,全凭本性的同类做上什么繁衍之事,扰的头疼的好!
这一点,云隙看的很清楚,也想的很明白。
“太丑。”皇帝道,他的小蜗牛白白嫩嫩,干干净净,身上爬了苑中泥土中挖来的东西,黏在人家玉白的小螺壳上总觉得刺眼的很,而且现在看来,小蜗牛根本不是欢喜,而是受了惊吓。
于述动了动嘴唇,心说这有什么丑不丑的,小灵物又不是人,即便再有灵性,也不该认出来人所界定的美丑吧。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都说了不要,他自然不该反驳,只将疑惑放在心里,让侍卫将殿外那一盆满满的蜗牛再放回去。
其实于述是想说,兴许这两只野蜗牛与陛下的不合,说不定放在那上百只蜗牛盆中,估摸也能找到这小灵物看上眼的两三只。
不过幸好他没说出来,否则云隙定然要狠狠怒~上~一~怒~,再也不回到这里,也说不定的。
夜色又落了银辉,临近夏末初秋的季节,白日里还会燥热,到了夜晚便凉爽的厉害。
余卓站起来,“恭送王爷。”
七王带着奴才走了几步,继而又转过身,让下人都退下,悄声道,“你确定你的方法有用?”
“自然,王爷尚且放心。”
七王低头不耐的抚着衣角下摆,喉头动了动,“本王始终不相信你家主子的话,皇兄一直都说过会将皇位传给本王,他对本王向来很好。”
余卓勾唇,“王爷不相信主人的话,也不相信黄溟书上所写吗?黄溟镜算的是神仙的宿命,而黄溟书写的可尽是凡人的定数。”
七王皱眉,“若这定数早已出现在黄溟书中,本王就算再争又有什么用?”
“虽说命由天定,但总归我命由我不由天,王爷,黄溟书上写的只有七分定数,剩下的三分,全靠凡人的一念之间。”余卓翻开古书,淡漠道,“王爷若甘心做个闲散王爷,余卓这便出宫,绝不再干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