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云韶当时在自己耳边念叨的小徒弟?当真胆大妄为……秦初想起了当时蓝袍的仙友一边同自己下棋,一边同他谈论自己小徒弟徒弟的神情,淡然、却带着点儿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自豪。
万里之外的天舫,云韶驻足云亭。放眼望去,天舫上下惟余莽莽,山色空濛,雾气中都带着微微湿润的氤氲水汽。
四角飞起的亭檐下,稀稀落落地落着水,溶化后的雪水顺着缝隙落下,像一层雨幕。
两日不见昭元,云韶虽无担心,却仍有挂念。
远远地,一声熟悉的清鸣响起,云韶抬头,肩膀上已经扑棱扑棱地停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歪着脑袋看了看云韶,又偏头自顾自地梳理羽毛。
云韶笑了,垂了长长的眼睫,伸手摸了摸青鸟漂亮的羽毛。
虽是不见昭元,他却知道,小徒弟已经回来了。天地间灵力骤然动荡,皆涌向一个地方,速度之快,都已形成大风。云韶略一感知,眉目中喜色一闪而过,带着青鸟瞬闪至了云崖。
停顿了逾四年,昭其终于还是突破了瓶颈!
云崖在云韶洞府之南,斜对镜台,高达万仞,灵力充沛。云韶曾在其上以灵力开凿几处洞府,供师徒三人闭关只用。如今这动静便是出自昭其的所在。
站在洞府前,云韶不曾出声,怕打扰正在紧要关口的昭其,只化了个蒲团,在府门前阖目静坐,替他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长风骤停,刹那寂静。室内传出一声畅快之极的清啸,昭其府门大开,几月前的抑郁之色一扫而空,整个人如获新生一般地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之色。
云韶起身,唇角微扬,亦是带了几分清雅的笑意,“昭其。”
昭其上前一步,单膝跪在云韶面前道,“多谢师父灵药,徒儿愚钝,如今终于参透瓶颈,得以突破。”
尽管看不到门外,但是仍能感觉到云韶的气泽就在自己附近,如何不能安心?
云韶将他扶起,语带欣慰,“好。”
“如此盛事,今晚为师开一坛酒替你庆贺如何?”
昭其有些迟疑,“师父的心意徒儿领了,只是师父的身体似乎不宜饮酒。”
霁月清风下,云韶逆光站在府门前,眉眼细长而温润,唇边带着清雅的笑意。他今日穿着月白道袍,上边绘着墨竹,滚边的金线绣过衣角袖口,高束的腰封勾勒出挺拔身形,是比前几日精神了些许。
“无妨。”
第17章 浮生半日
“整日叫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昭如哼了哼,眼带不屑,指尖打出个火苗,将那一堆沾血的衣物烧掉,又招了一缕清风,才将满屋的血腥气驱散掉。
“这个,三粒,别倒多了。”昭如扔给昭元一个玉瓶。
用一颗少一颗的药,看着昭元一把塞进嘴里,现在昭如的心还抽抽着疼呢!
“多谢了……”昭元懒懒地抬了眼皮,失血过多让人眼前黑沉,只想安睡。
昭如妙目微凝,细长的指尖卷了卷颊边的碎发,无奈道,“就算你跑来丹房找我疗伤,又能瞒多久?你这回闯的祸可不小。”
“难不成我要一身是血的回去?”昭元撑着墙壁直起身子,“我先走了。”
昭如在后边气得柳眉倒竖,“小子,怎的用完便扔,真是喂不熟的——”
“我师兄大概快要突破了,大约便是这几日的光景。”昭元走到丹房门口,蓦地转身,唇边挂着一缕笑意。
昭如愣了愣,“你……”
话音未落,北边灵气骤然动荡,山中灵气一收,肉眼可见地往一个地方涌去!刹那间,所有人都感应到了云崖的灵力涌动。
“这便是了。”昭元一笑,“我师父定是抓紧这机会开新酒了,你不去祝贺他么?”
他是去不成了,这样脚步虚浮,虚耗过度的模样,可不敢站到二人面前。
“去,怎么不去。”昭如大方道。习惯性地抚上额间青玉,眉眼微弯,一双杏眼晶晶亮亮。
另一边,镜台上,云韶新栽的红梅,虽只有一臂之长,在青松茵盖下显得格外小巧,竟也应景地开了几朵腊梅。
月白风清,镜台上飘散着缕缕酒香,不时有两坛相碰的清脆声响来,连青鸟都蹦蹦哒哒地跳到了坛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去。
云韶失笑,看着坛边的青鸟,屈指对着那小脑袋轻轻弹了一下,“阿青也想尝尝么?”
青鸟被弹的一惊,黑豆般的小眼睛直直看着云韶,像是带着点幽怨一般,扑棱扑棱翅膀飞到旁边的腊梅枝上去了,直晃得可怜的小腊梅树摇摇欲坠。
“别闹!”云韶轻笑,“再晃这今年好不容易长出的几个骨朵,都要晃掉了。”
一旁昭其道,“这青鸟都回来了,昭元定也身在天舫,为何不现身?”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昭其倒也知道几分。天舫上下早有禁令,未出师门的弟子除非奉命下山,否则应向掌门或首席回禀。不就是一点小事么,何至于几日不见踪影?
如今师父宽宥,不予追究,昭元也应当知礼领情,整日胡天胡地的成何体统?
自己突破之事天舫想必都能感知到,昭元亦不例外,虽然只是小事一桩,只是能感应到昭元的气泽就在附近,却见不到人,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快。
“你师弟自来是这个性子,”云韶向来不以为意,“别管他了,过几日自然就见到了。”
“小师叔!”清脆的声音传来,二人抬头一看,半空灵光一闪,俏生生的立着昭如。
“恭喜昭其师兄!”昭如笑道,递过去一个翠绿一瓶,触手仍带着温热。“这是我新炼的疗伤药,按着师父的丹方略略改进了一下,有凝神静气之效,你刚刚突破,对巩固修为尤为有效~”
昭其闻言一喜,忙起身谢礼。
云韶见状亦是微笑,“昭如既然来了,便一起吧。”
说罢长袖一挥,不见掐诀,周围却星辰变幻,时间和空间在扬手的那一瞬间似乎都刹那静止。昭其和昭如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下一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处了。
“这是……”昭如杏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哪里还是云雾飘渺的镜台,哪里还是星辰烁目的暗夜!
三人置身轻舟之上,周围水声潺潺,桌上仍是两坛清酒,青鸟拖着华丽的尾羽。一排竹筏行于江上,江水柔和,不见波浪。晴空朗日下,江水泛着波光粼粼,耀眼灼目。
江面极窄,夹岸放目望去皆是盛开的桃花,落花红沁水三弓。
昭其亦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奇妙之事,忍不住伸手下去,直到指尖沾到了温热的满江春水,才倒抽了一口气,太真实了……
“这是为师创造的幻境。”云韶见二人露出小儿女的痴态,微笑解释道,“有年初临此地,落花缤纷,秀丽至极,便一直念念不忘,现在用来助兴应是极好。”
“这里是……小师叔的识海?”昭如乍惊之后,倒也明白了过来。
云韶轻嗅坛口,阖目道,“正是!”
“我年轻时性子比你们张扬多了,你们师祖和太师父可都管不住,趁着那些年,天南海北都偷偷去过,不知为此领了多少罚……”云韶似是微醺,举坛笑道。
“能将幻境具化到如此逼真的程度,让人身临其境,师父果然修为了得!”昭其钦佩道。
“哈哈,不说了,喝酒!”云韶不多言,举坛扬起脖颈,琼浆倾泻,多余的酒浆顺着唇角一路淌下,一派的意态风流。
第18章 小子,干得漂亮
云韶知道昭元就在自己府内,几日闭门不出,晨间晚间都不见他前来请安,也不去计较,倒是给了昭元养伤一个大好机会。
这几日虚耗的灵力早就补全,只是被狰尾扫断的肋骨仍是未长好,昭元自觉不会被发现,这才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云韶见了他也不奇怪,只淡淡道,“想通了?”
岂止是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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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点头,目光炽热,“弟子中夜反躬,始觉有负师恩……”
余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尽,云韶的目光顺着少年的肩膀落到了远处,昭元顺着云韶望去的方向一看,亦是一愣。
云归御剑而来,温和的面上沉稳而肃穆,他对着云韶点了点头,沉声对昭元道,“太师父让我带你过去,师弟,你也来一趟吧。”
“正殿?”云韶愣了愣。
“刑堂。”
昭元对上那沉着的目光,心下一沉,一片了然。
久不管事的太师父出面,劳动二师伯亲自来请,还要正在养伤的师父一同前去,还能是何事?
下意识地看了看云韶,云韶面上一抹诧异划过,亦是深深地看了昭元一眼,竟也不多说,挥袖绘出传送阵,光华一闪,三人皆是到了天舫主峰。
天舫刑堂在正殿之侧,重门紧闭,寂静肃穆。云韶迈步上阶,昭元深吸一口气,一脸毅然地抬腿跟上,却被身后的云归一把拽住。
云归一脸严肃,看着云韶的背影,轻声问了句,“师侄,真是你干的?”
既是做了,又何惧承认?昭元点点头。
猜疑的答案得到了肯定,云归倒抽了一口气,只死死地盯着昭元,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直看得昭元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