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知在不是否有幸,请姑娘盏茶长谈呢?”
什么多年,这么多人在身边来了又走,长安城里的官商评价,坊间闲话,都说他苏小公子温文尔雅,从不耽于美色。
却原来不是不耽,是没遇到。
没遇到,所以一遇上,便耽了一生,耽了这条命。
自己走那天,将那人抱在怀里,狠狠地咬,看着鲜血和着眼泪流下渐渐分不清楚,眼前迷蒙一片,只能用手指一寸一寸,一丝一毫地将那张桃花似的脸儿完完整整摸了一遍。
这样就算记住了,到死都记得,记住了一辈子。
苏廿三猛地起身,笑意渐渐弥漫了整张脸。
他举起茶杯,与那紫衣男子遥遥相望。
抿茶含笑:
“在下苏廿三,字随琴,今日有幸与公子相识,实乃苏廿三的荣幸。”
……
酒酣耳熟,树影折桂梨花浓,清风明月满临潼。
名叫裴矽的公子一手撑下巴,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原来苏公子幼时在临潼住过?”
“对啊。”
苏廿三笑着点头。
露在衣领后的脖颈微红,脸亦微熏。精巧宫灯下再添一抹亮色。
“一岁,还是两岁?虽然具体的不太记得,但很喜欢临潼这个地方呢。”
“因为每当自己试图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实,总是感觉暖暖的,就像,就像……”
苏小公子醉眼迷蒙地抬起袖子,摇摇晃晃地向那假山温泉一挥:
“就像被温泉水泡过的蓝田玉那样温厚朴实。”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裴矽对三儿一见钟情!【被拖走……
第18章 临潼·二
第二天,苏廿三下楼的时候已是中午,名叫裴矽的男子正在吃饭。
看见苏廿三,裴矽一双眼便弯成了月牙,明晃晃,亮晶晶。朝他挥了挥手。
苏廿三站在扶梯上愣了半晌,最终还是坐到了他旁边。
裴矽午餐吃得简单,一碟子粥,几碟小菜。见到苏廿三坐下来,又吩咐小二多拿一个碗来。
苏廿三从眉梢到手上全慌了,站起身来,慌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那人嘴角一耷,垂下眼看了看那些个菜,再抬头时一脸凝重:
“随琴兄莫不是嫌弃了吧?”
苏廿三昨夜醉了一宿,此刻还真不饿,默了默,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裴矽丝毫不觉介意地笑笑,将茶杯轻轻在手里转动,思索良久,突然道:
“不吃就算了,随琴兄今日可有时间?”
“啊?”
临潼就连下雨都是美的。
长窗上镂空刻着宝相花纹样,一眼望去,窗外是一个小院。
满眼的梨白桃红杏花深,明快的枝桠花朵儿在一片水汽氤氲中有了被细细打磨的温润
裴矽捡了靠窗的位置同苏廿三一并坐下,花鸟屏风后,歌姬撩动古琴的声音合着缱绻的水声,滴答滴答地落在耳边。
苏廿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拈了一块核桃酥上下打量,有些后悔。
早知道是被拉来听人弹琴的,还不如躺在屋里睡一天。
明天还要赶路,不去休息反而在这里……
隔了一层月白的屏风,苏廿三视线悠悠地飘向屏风后的身影。
反而在这儿听一个穿得红啊粉啊绿啊的女人唱着什么“尽君今日欢”?
欢个鬼啊!
真该让这些人去听听凤离弹琴才对!
想起凤离,苏廿三垂下眼,有些心酸: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凤离早就跟易枫回去了吧。
虽说是妖怪,却比人更重感情。
“随琴,随琴?”
“啊”
苏廿三眉毛跳了两跳,听得甚是别扭:
“从没人叫过我随琴,乍一听上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拂意兄叫我苏廿三便好。”
“苏廿三听上去可真不亲切呢。”
裴拂意笑语盈盈地望向他,笑容比窗外那桃花还艳:
“那么,就叫三儿吧?”
三儿……三儿。
自来熟真是一种可怕的特质。苏廿三崩溃了。
那厢却正唱到动情处。
粉衣的歌女轻快唱着,一曲复一曲,从哀怨到欢乐,渐渐地能感受到春熙,日光,溪涧中叮当作响的水声和微风拂过树梢时的簌簌轻响。
裴矽从开头便一直注视着苏廿三。到此时才见他眉间放松,有了些许笑意,方才笑道:
“三儿?三儿?”
都说了叫你别那么叫!!
苏廿三正无比惬意地就着古琴听雨声,听到这两个字,猫崽般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裴矽却没察觉,笑得愈发荡漾:
“三儿在想什么?”
“没什么,以前的事罢了。”
苏廿三神色淡了下来,抬眼看着眼前且歌且唱的女子,不免有些恍惚。
“对了,到现在还不知,三儿是做什么的?”
“我么?”
苏廿三笑笑,眼神飘到窗外,街边的行人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来了又走:
“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
裴矽看着苏廿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叫道:
“长安苏家?你是苏小公子!”
上下看了看苏廿三,真心感叹:
“人人都说,长安苏家苏小公子温润如玉,品行端方,昨日裴矽居然有眼不识珠,真是惭愧,惭愧啊。”
“惭愧什么啊。”
苏廿三淡淡笑着,重新倒上一杯热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说道:
“过不了多久,恐怕就没人记得,长安曾经有个苏廿三了吧。”
……
并不怎么大的雨,缠绵起来却没了完。
待到苏廿三和裴矽听完小曲儿准备回“照花”时,这雨却还下得欢快,看不出一点要完了的迹象。
一簇一簇的梨花迎着雨丝绽放,被雨打落后,树荫下漫天花落,淡淡地花香和着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路过一家首饰铺时,苏廿三停下了脚步。
店铺里胖胖的老板正在给新来的货物分类,杂七杂八的东西摆满了一桌子。
苏廿三进门,从一小堆东西堆里捡出来一条手链。
那是串白色的珠链,不嵌金不镶银,就那么串成一串,很古朴的样子。
掌柜的见苏廿三对它有兴趣,放下算盘凑过来介绍道:
“公子好眼光啊,这可是……”
“不用说了。”
苏廿三神色有些微妙,紧紧握住那串珠链:
“我买了。”
走出门,苏廿三将珠链套在手上,莫名地便感到有些安心。
裴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买下又套在手上,好奇道:
“一眼望去并没有多少特别,难得三儿竟看上了它。”
苏廿三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神色依旧淡然:
“也没什么,就是从来丢了一串跟这长得挺像的,一直放不下,看到相似的就买来戴戴。”
走过一处转角,苏廿三脚猛地一滑,却是踩到了一处松动的石板,身子晃了一下似要滑到。
“三儿。”
裴矽慌忙去接,一只手顺势搂住了苏廿三的腰,另一只手还拿着伞,却是耷拉着挂在手上。
低头去看怀里那人:额前的头发被雨淋湿后湿哒哒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一点一滴地凝聚在脸上。
微微抖动的睫翳下,一双瞳映照了清明的天色,越发剔透。
感觉到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苏廿三身子一僵,双手用力推着眼前的人,却忘了自己还处于将要跌倒的状态。
裴矽将他抱得更紧,伞已经被扔了,心一动,一只手顺势挑起一根头发慢慢揉着。
“三儿我喜欢你……”
像是叹气般的感慨,苏廿三一愣,一脚便要踢向裴矽某个难以言喻的部位。
“放手!”
“啊。”
随着一声尖叫传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裴矽更是一路从下巴红到了眉梢。
苏廿三的脚正举到一半,愣了愣,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再抬头看了看裴矽。
不是……他叫的?
一个抽身顺势从裴矽怀里挣扎出来,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人似乎正在屋檐下躲雨,一只脚已跨了出来,踏在青石板上。
原来是衣裾下摆上溅起了大颗大颗的泥点子,这才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掐花缎子裾,五官平淡无奇,却偏偏带有种气质,清淡却难以掩盖的光芒,在雨中熠熠生辉。
看见苏廿三裴矽两人望向他的目光,那人很是无奈地回望了他们一眼,语调分明哀怨:
“在下姓宋名青盈,今日刚来临潼,不知这‘照花’该怎么走?”
“不知……”
刚才的一幕被人看见,裴矽有些恼怒,更多的还是尴尬,连忙开口道。
“我们也住在‘照花’。”
苏廿三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不自觉翘了几分。
裴矽一张脸儿红得更加彻底,脱口而出的“不知道”便死在了肚子里:
“正巧我和三儿也住在‘照花’,要不,我们一道走吧。”
听到裴矽的话,名叫青盈的男子猛地抬起眼来,脸色却是暗了又暗,目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