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靠在薛云深怀里,眼睛盯着拔步床雕刻精致的承尘,轻声道:“是啊,我想你了。想到寝食难安,闭眼不能入睡的地步,想到唯恐一觉睡醒,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言,薛云深愣了半息。
情话这事,向来是薛云深先主动说,然后许长安酌情回应。两人情投意合这么久,像今日这般,薛云深还没说什么,许长安倒先掏心掏肺诉诸于口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
就在薛云深乐颠颠地以为自家王妃终于开了窍,不再觉得情话羞于启齿的当口,许长安说了第二句话:“在我内丹融化之前,还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宛如一盆刺骨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薛云深喜笑颜开的神情,须臾间便裂开了。
薛云深说不清听到内丹融化四个字时内心究竟有多如何惊慌,他猛地将怀里的许长安转了个面向,眉目间的笑意还未退散,戾气却已经先上来了:“什么内丹融化?谁要害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每字每句,薛云深都说得毫不含糊。仿佛只要许长安现在吐出个名字,他能立马冲出去,将那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嘘,别紧张。”许长安被薛云深捏得胳膊剧痛,只得费力拉下他的手,手指顺势别进他指缝里头,安抚地敲敲他手背,企图令他放松下来。
可惜素来见效飞快的动作,这回半点作用都没有。
薛云深宛如被动了逆鳞的猛兽,额间与脖颈处青筋显出狰狞的痕迹,连眼下泪痣都一扫往日旖旎艳丽,泛出锋利的血色。要不是许长安见他胸膛毫无起伏,踮脚给他渡了口气过去,恐怕他能气到屏气凝息,活活把自己憋死。
许长安有些哭笑不得,起初想到融丹草的恐慌,居然不知不觉消退了不少。
“幸好发现早。”许长安退开小半步,自薛云深薄唇上撤离。他下巴朝拔步床的方向扬了扬,示意薛云深道:“这张床被涂抹了融丹草汁液。”
许长安之所以能这么快追查到拔步床上,追根究底,多亏了宫将军夫人。
薛云深大张旗鼓地改造勾陈号的时候,宫夫人还曾亲自上船看过。
见了宽敞又空荡的卧房,宫夫人主动提出,将许长安与薛云深住的那间厢房的家具悉数赠与他们,理由是旧物用着习惯,也比新物放心些。
宫夫人此举,无疑是为了弥补宫将军在城墙上的狂言,想挽回丈夫在墨王殿下心中的印象,以免丈夫仕途因此而受阻。
许长安与薛云深坚决推辞不受,一再强调宫将军乃是无心之失夫人不必挂怀。奈何两人越是推辞,宫夫人越是惶恐,最后连新家具的清漆怕是会影响腹中胎儿的借口都抬了出来。
这句话可谓一语中的,许长安父子平安对此刻的薛云深来说,乃是最最紧要的。于是深觉此话有理的墨王殿下,大手一挥,收下了宫夫人的慷慨赠予。
故而船上卧房里的摆置几乎都是在风都旧物,只除了一样。
那张红木拔步床。
宫夫人原本想要赠与的那张月洞门罩架子床,乃是她的陪嫁。这样贵重的东西,许长安与薛云深两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好在宫夫人也并没有过多强求,只命贴身丫头打听了风都最好的木匠,转而推荐给了薛云深。
说完前因后果,许长安顿了顿,斟酌着措辞道:“这张拔步床,经手的人只有木匠师徒。怕是有人暗中买通了木匠,在上头刷了融丹草汁液。”
其实此事怎么看,都与宫夫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许长安并不想贸然猜疑其中有宫夫人的手笔,不想将那位胖墩墩笑眯眯的老夫人,同心肠歹毒四个字联系起来。
再说,若真是宫夫人指使的,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一个知天命的老妇人,丈夫仕途坦荡,儿孙俱凭本事任了官职,再喜乐不过,何必要冒险赔上阖家性命。
许长安心里真正怀疑的,是皇城里的那些皇室宗亲。
“不会的,”薛云深仿佛猜出了许长安心中所想,他重新将许长安拥入怀里,近乎呢喃道:“我两位哥哥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他们素来喜欢小孩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是这么说,但兄弟阋墙的种子,已然种下了。
此日正值中秋月圆,千里之外的寒山寺,布衣僧人打开屋门,亲自将前来送月饼的大皇子魏王与二皇子赵王,迎了进去。
“皇叔,整个皇城走下来,还数您这儿最安静。”魏王笑道。
“既然喜欢我这里,你们俩不如住几日再走。”布衣僧人取出粗糙的茶碗,斟了两碗茶推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性格跳脱的二皇子赵王慌忙摆手,“青灯古佛,适合心境高远的皇叔,像我同皇兄这样的俗人,还是不叨扰了皇叔清修了。”
赵王说完就要走,生怕布衣僧人强行留客。魏王被他拉着,只好匆忙告了个罪。
朴实无华的木门吱呀一声,桌上两碗清茶荡漾。布衣僧人对着两位皇子的背影,微微扬了扬唇梢。
第76章 原来还是我见识太短浅了
甲板铺了生牛皮,红木拔步床被抬出来, 浇上松油燃烧。
赭红色的火光, 犹如不详的预兆,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薄暮、楚玉、许道宣与如意四人,全都无声无息地看着, 面色凝重。
拔步床足足烧了一个时辰,终于彻底烧成了灰烬。
薛云深搂着许长安, 等火势小了,吩咐道:“把这些倒进海里。”
薄暮应了声, 招呼楚玉与如意两人,再唤来位水兵搭把手,四人一人抬了个角, 将散发余温的木炭抬到船舷,悉数倒了下去。
木炭触水, 腾起滋滋白雾。许长安与薛云深十指紧扣着, 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他早些时候让薛云深检查了内府处的内丹, 幸好吸入体内的不多, 内丹安然无恙。
“甲板风大,还是先回去吧。”薛云深伸手替许长安拢了拢衣襟。
为了防止卧房内还有气味残余, 两人临时换了个住处,住进了许道宣的屋子。而许道宣,则趁此大好良机,与如意同住去了。
“嗯。”许长安让薛云深牵着,转身即将下甲板之际,眼尾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座薄雾萦绕的岛屿,不由出声问道:“那是什么?”
薛云深顺着许长安的目光看去,发现是距离越来越近的锁梅岛。他按下许长安被海风掀起的一缕长发,解释道:“是锁梅岛。”
“锁梅岛?”许长安问,斜挑入鬓的长眉折出困惑不解的褶皱。
薛云深指尖抵上许长安眉心,边缓缓推开他皱成一团的眉毛,边道:“锁梅岛,是先帝孝仪贵妃的陵墓。”
先帝最宠爱贵妃香消玉殒的时候,薛云深还未出世,只在两位哥哥口中听过零星半点往事。
大周朝开国皇帝——太宗登基后,将前朝那些不识时务的旧臣,全部流放到一座海岛上。那时海岛还不叫锁梅岛,民间俗称囚笼。
孝仪贵妃,正是前朝旧臣梅家的后裔。
先帝继位的第十八年,不知怎的兴起乘船巡海的念头,众大臣苦劝无效,只得眼睁睁目送龙撵上了皇舟。数月之后,先帝返朝,并带回了一位眉心有梅花烙印的女子。
这位女子,就是后来的孝仪贵妃。
先帝对女子恩宠不断,一路从才人抬到了四妃之首,要改立皇后时,遭到了所有大臣的反对。
言官抬棺材上金銮殿死谏,左右相长跪不起,文武百官悉数阻拦。先帝被逼得不得不让步,退而求其次将梅花女子封了贵妃。
如此过了半年,孝仪贵妃怀孕。当时太子未立,先帝便下了口谕,若是孝仪贵妃诞下皇子,则立马封为太子。
十月过去,孝仪贵妃的确诞下了皇子。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位皇子随了贵妃,是株梅树,而不是牡丹。
先帝惋惜不已,只好改立皇后之子为太子。不久后,孝仪贵妃染病,缠绵病榻之际,想起贵妃不可与帝同葬,便恳求先帝将其葬回两人初见之地,即东海之上的囚笼岛。
先帝心痛难忍,遂将囚笼岛上居民迁出,取整座岛为陵墓,更名为锁梅岛,葬入孝仪贵妃。
此等皇家风流韵事,民间嫌少提起,皆是因为敬宗皇帝的生身母亲,当朝太后,曾经多番受气于飞扬跋扈的孝仪贵妃,常年郁郁寡欢,甚至险些一病不起。
敬宗继位之后,便特地颁了圣旨,禁止提起先帝与孝义贵妃的秘史。
因而许长安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也算是情理之中。
“寒山寺后院的皇叔正是孝仪贵妃之子。”薛云深继续道,“先帝驾崩不久,皇叔便投身佛法,出家去了。”
搓了搓许长安微凉的手指,薛云深忍不住低头,在上面亲了口:“待回到皇城,我带你去见皇叔,顺便给咱们的孩子祈福。”
许长安微微笑着,正要应好,目光却无意间擦过了薛云深的肩膀,瞧见了逼近的海鹘舰。
“哪里来的船?”许长安问。
薛云深回头,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来势不善地海鹘舰队,整齐有序地排成个极具攻击性的一字型。
相似小说推荐
-
大战小妖怪 (炭烧海鲜菇) JJ2014-08-13完结唐先生和他家小妖怪日常颜信:这位先生一看就不是好人!唐尧禹(面瘫脸):……颜信:面上...
-
论一个玄幻写手世界观的崩塌 (雨田君) 晋江金榜VIP2017.03.23完结一个玄幻写手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那当然是——相信科学!作为一个写修真...